胡慎之心里咯噔了一下,反而有种石头落地的平静。
陛下的性子,说温和也算平易近人,三教九流他也都能说上话;但说专横,也确实是肆意妄为,除了天上人,基本上没谁拦得了他。早年间的作风,那是相当的恶劣。
关于他的传奇,不算多,但绝对精彩,任何说书先生那儿至少都记着一段当招牌,专挑白狐妖主不在的时候讲上一段,吸吸客。
想陛下少年时,那可是把四方上叫的上名字的妖鬼全部收拾过一遍。阎罗一族甚至是全部被按头画押,签了奴契,生杀权也自然过渡到了陛下手中,阴阳簿、判官笔也认了主,归了陛下。
那阴簿上载着四方所有生灵的寿数,阳簿上载功过。
早些年陛下刚掌阴阳簿时很少看阴簿,看阳簿跟看话本似的。看不顺眼的、他认为是恶人的也不管寿数到了没有,直接将名字划去;看得顺眼的,寿数到了也不管。
结果闹得阳阳失衡,挨了好几道天雷。
这事当时动静不小,陵山挨着的那几座山头直接劈没了。不过陛下也没因这天罚出什么事。说书人反而津津乐道,话本里也常讲陛下“做好事”被雷劈的悲剧。
陛下现在是比少年时沉稳多了,但是杀伐依旧果断。若玄先生当真犯了事,想让他笔下留名是不可能的。
胡慎之深知这一点,喝了口凉酒压了压惊犹疑问道:“阴簿,还是阳簿?”
到了四方主这个位置,多少知道些传闻中不会提及的。阳簿上划了名字就归入轮回,在世投胎;阴簿上划了名…那就是粉碎灵体,重归灵界虚空,灵质再拼一个新的灵体出来去轮回。简单来说就是,阴簿上被除名的,在四方上就永远找不到了。
“阴簿。”
胡慎之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丝冷意,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天上人点名要划的名字…他一个白虎主没理由也没能耐去管。想来是这些年与先生的情义淡了,他听闻此事也没什么悲意,真要说的话反而有些怕。
天上那位划起名字来比陛下更专横,说一不二,虽然每一个都给出了理由,但地上这些凡俗确实品不出有几分道理,感觉比陛下的“看不顺眼”还随意……
不过陛下既然没公然跟天上人叫板,那只能说天上人要做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那万一哪一天这道理落到了自己头上,那可就不是听听了事的了。
白纨斟酌了一下,思考着安慰一下胡慎之,思考无果,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甜得发腻的桂花蜜,认真地安抚了他一句:
“无需思虑过重。陛下和我只是路过你这儿,顺便问一声,我们稍后便会去北冥查证。若是没什么大变故,阳奉阴违也不是不可。”
陛下闻言低笑一声,继续翻看卷宗,顺手扯了近几年的一卷出来,轻轻敲了白纨一下:“喏,小纨帮忙看看,有大变故的标一下告诉我。”
白纨“哦”了一声,接过来一点点看了起来。
才看了几段他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阳簿上的内容像是被人为清洗过的一样,很单一,而且没有“过”,只有每日镇压恶鬼恶妖又几桩,这对于一个玄武主来说简直不要太正常了。
问题在于数量太多了,而且结束的又太平稳了,像是有人一手把那些牛鬼蛇神都压进了更深的地方,就像有人主动把这些都藏起来了一样。
“有些不对。”白纨把那几处点给陛下看,“若我是这群妖,我就把有反心的都召集起来,等聚成一个大势力然后再一起推了鬼市的摊子。玄先生综有通天的能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陛下将白纨点出的位置一一略过:“鬼怪在北冥天然受到玄武主的镇压,频繁动乱依旧被镇压不算怪事。不过鬼市既已闭市,那这些小妖是这么混进去的?又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胡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