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阳见对方毫无反应,更是怒上心头,可不等他再度开口,另一道身影已经越过他冲了上前。
只见闻非手持银针,飞快地在王良胸前几道穴位游走刺下,然而本该立即起效的针法此时却毫无效果,王良原本涨红的脸色已经转为黑紫,呼吸越来越弱,就连眼神中的光都在淡去。
谢辰阳终于按捺不住,咬着牙低吼:“闻大夫!”
闻非却仿若未闻,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国师,随后从贴身怀兜中摸出装了金针的旧布包。
这一回,几乎是顷刻之间扼住王良咽喉的那只无形的手便消失了,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也逐渐恢复。
王良依旧十分虚弱,鬓角几乎被冷汗浸透。见状,谢辰阳和秦北也紧跟着半蹲下,直到看见王良费力眨了两下眼表示自己无碍,才略略放下心来。
谢辰阳站起身,冷声道:“这便是北陀国的待客之道么?”
元策此时其实也十分尴尬,他请这群人进宫,一方面是为了答谢,另一方面更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位被元沙“赞不绝口”的民间神医到底有何绝技,一再卷入与北陀有关的事件后竟还能全身而退。
不料却被多年不露面的国师打了岔。
最麻烦的是,这位国师大师一向是位随心所欲的主,他既然出手,想必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元策一时间还未摸清国师忽然出现的原因,也不好真的斥责什么。
这下该如何收场是好?
元策假装咳嗽两声,从上座走了下来:“苏先生莫急,国师不是冲动之人,方才兴许是他看出这位壮士有什么隐疾,才想要出手诊治一番,只是用的药性过猛了些而已。对吧,国师?”
国师不语,依旧是那副打量的神情,甚至开始一寸一寸地观察谢辰阳。
谢辰阳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有种被人当做什么新奇的物件来打量的感觉,顿时全身都十分不自在。他虽不知道这北陀王对他的身份了解多少,不论如何此时都不是暴露的好时机,可王良无端受的罪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略一盘算,正要继续开口,方才一直蹲在王良身侧的闻非却忽的挡在了他身前。
闻非同样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瞪着国师,手指微动,指尖的银针仿佛下一瞬就要朝着他飞袭而去。
元策的表情更加尴尬,一旁的元沙则是满脸看戏的兴奋,仿佛从邀请他们进宫开始就在等这一幕了。
国师向下瞥了一眼闻非发白的指关节,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向元策行了一个敷衍至极的礼。
“大王莫怪,我闭关之时偶然练得一新药,可令人进入龟息状态,方才见几位贵客气度不凡,想着正是试药的好苗子,一时间失了分寸,还请见谅。”国师嘴上说着“见谅”,眼神却是毫不客气的挑衅,“不过这位小……兄弟医术竟如此了得,这么快就能破了我的药力,还真是……青出于蓝啊。”
这理由实在太过拙劣,就连元策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不过既然国师愿意开口求和,他当然赶紧顺台阶下。
“咳咳,这几位都是孤请来的客人,更是元沙的救命恩人,即便国师事出有因,不说一声就让他们试药还是太过失礼了!”
国师的语气更是敷衍:“大王教训的是。”
谢辰阳回忆了一下,方才席上他与闻非的座位在前,王良和秦北则在他身后,这位满身怪谲的国师出手时分明是正对着他,可他自觉身体并无异样,反倒是身后的王良遭了殃。
他垂眸斜睨一眼案上被闻非挪远的酒杯,随后目光又落到身前闻非紧绷的背影。
她是早知道酒有问题?不对,席间那么多人都喝了酒,为何唯独不让他碰?
还是说,她是早就知道有人会向他动手?
这个想法更是离奇,然而这趟北上之行从出发开始便处处诡异,谢辰阳直觉这才更有可能是真相。
不待他理清思路,元策又道:“方才闻大夫不是说想见国师,这位便是我北陀国的国师,雀楼大人。他不仅精通医毒,在奇门遁甲、观星占卜等都造诣颇深,你们兴许会十分聊得来。”
闻非的身形依旧维持着警惕,直到雀楼将双手露在她能看见的地方,又后退了半步,她才稍稍站定。听到元策的话后,她冷哼一声:“我跟此人无话可说。”
元策这下真是无奈了,身旁的元沙倒是心直口快:“那你方才求见国师做什么?”
这便是养弟弟的好处,有些国君不方便说的话,他可以帮着说。
闻非将金针收回怀中:“元沙殿下之前在寒州游历,不知有没有听说游鱼舫的案子?当日我被贼人推下山崖时,分明听到那人大喊‘国师恭候大驾’,随后天上更是炸开了耀眼至极的白色焰火。我虽见识不多,可也认得,那是北陀国特有的‘银天箭’,多用于远程传递消息。不仅如此,这银天箭数月以前还在大凉州出现过,随后便是那场险些要了元沙殿下的命的火缕虫案。”
她向着雀楼逼近半步:“我倒是想问问,北陀的国师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雀楼轻笑,并未正面回答:“听闻方才你请求大王,说要看开山花的药方?我这有比开山花更有趣的东西,不知这位闻……大夫,可有兴趣随我前去一观?”
他微微侧身,让出了一条道。
元策微眯眼睛。
之前元沙“潜入”大晟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情的,虽然据他所说“中毒”一事只是意外,可如果其中还牵扯了国师……
“闻大夫和苏先生今日在容武石窟游玩了许久,方才又在宫宴上受了惊吓,想必是疲累万分,不如……”
雀楼却完全看穿了他在思虑什么,道:“大王放心,不过是参观一下而已,不该让闻大夫看见的,我保证她看不见一分。”
元策敛起神色,终于还是默许了。这位雀楼国师年纪虽说与他相仿,可手段诡谲,性情孤傲,若不是当年父王临终前千叮万嘱,一定要善待国师,他也不会会这般敬重这位年轻医道。
闻非正要上前,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什么勾住了,回头一看,竟是谢辰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