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浪任上将军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遍了玉京,不过彼时苍浪刚同谢琮一众人打完马球,早早歇了,日上三竿才得了信儿。
有王中尉在,所有流程都走得极快。
只有谢琮不大高兴。
“镇国公也太严苛了,你在玉京也清闲不得?瞧赵云时,他半分不得松懈啊,兄弟以后还怎么找你吃酒?”
但其实职不一样,北衙跟金吾御林也不一样。
谢琮再难受,也是要贺兄弟高升的,于是听说苍浪明日下午才正式接手北衙时,当即决定先把酒摆上。
这回去了花楼,掌柜桂枝亲自来迎,把人送到最高处一间暖香阁。
他们平日里玩闹,人多有趣,真要贺苍浪高升,宾客反倒是少了,谢琮只喊了几个最亲密的兄弟。
要不说谢琮身上许多世族做派,即便纨绔浪荡些许,人情往来还是能耳濡目染,学上两分。
谢琮想,苍浪要真走这条路,还是少跟那些没用的人在一块才好,免得一窝蜂全涌上来求他办事。他怕苍浪应付不过来,苍浪当然乐意,但他单纯是想清静会儿。
结果暖香阁槅门一拉开,就见着了熟人。
这下怕是清净不得了。
“诶?裴大人先一步到啊,今日宫里不忙?”谢琮招呼着,让苍浪上座。
眼下乌青,唇上血色薄。苍浪扫过他,接了侍女递来的湿帕子擦手。
他玩味笑道:“谢七这回怎么挑这地儿。”
裴绪既在,该是仔细选个吃酒地方才好,宦官逛什么花楼。
当然也有宦官爱往花楼里逛,大都是刁钻模样,只是在没摸清具体脾气之前就把人请到花楼吃酒,怪冒昧的。
谢琮什么时候背着自己“摸清”裴绪的脾气了?
“这儿多好,裴大人说了不介意,内侍省跟咱们还有什么两说的,是吧裴大人?”
果不其然,裴绪还是那副假笑。
苍浪怎么看都觉得怪,难道谢琮当真一点看不出来?
人没到齐时,裴绪没入席,现在东家上座,他也准备挑个位子。
屁股还没挨上椅子,就听苍浪说:“还以为自打谢七生辰那回,裴大人就不惯跟我们一块儿了。在内廷侍奉,碰不得酒吧?多谢裴大人赏脸。”
他甫一抬手,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做了个“请”的动作。
裴绪顺他意思换过去,“说这话不见外么,咱们什么情谊,岂是旁人能比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让苍浪感觉违和。
裴绪脸上特有的清冷与温柔神态糅合得好,但看久了,只会让人觉得他不会说软话。
苍浪几乎是哼出一声笑。
今日有贵客,桂枝索性也留在暖香阁。她是玉京里最年轻的花楼掌柜,上任鸨母病死后,一直是她来经营,做人做事都挑不出错来。
裴绪是生面孔,桂枝自然也多照看,跪坐在两人中间,先后添酒。
桂枝手中团扇半遮面颊,温言笑道:“我瞧裴大人一副好样貌,果不其然,也只有宫里才能见得了。”
谢琮说:“那可不是吗,你别看裴大人年纪轻轻,本事可不小,咱们宫外的见不着罢了。”
来这儿当然不是干吃酒的,暖香阁最好的布置,就是外间直接空出一处,做高台,好让姐儿们上去舞上一段。
声声律动,舞伎身上本就不多的布料,缀满银铃,随动作撞出阵阵清脆。
只有两人的注意力不在这上头。
“看裴大人困倦,想来数日辛劳。忙什么呢?”苍浪歪着身子,撑头看向他。
桂枝本横在两人中间,听他这么讲,再把酒满上,直接撤到另一边,在谢琮怀里伺候去了。
“在内廷还能忙什么。”裴绪道,“上次着实失礼,不知中秋礼,将军可还满意?”
苍浪当即说:“满意。”
“是么,我怎么看将军兴致不佳呢。”
“我父兄督促,领了牌子,往后就不能这般闹了,一想到来日,难免头疼。”
苍浪心想,自己没兴致,你这个宦官倒是兴趣盎然。
猎风丛云跟他跟了几个月,硬是没找着裴绪住哪,苍浪也不怪他们,裴绪身手比他们想象得要好太多了。
总在市井跟丢,除了进宫,只有一次完整见到他在做什么。
就是今日下午,在这萍玉楼。
也不知人从哪出来的,猎风在路上碰到,跟在后边,扭头就见俩内宦进萍玉楼里,天色渐晚才出来。
当然猎风还看到了点别的。
两人对着面前一众小倌儿无奈叹气,牵过手来仔细把皮肉看了个遍,脑袋聚在一处嘀嘀咕咕议论许久。
最后裴绪和跛脚内宦一齐出来,分道扬镳不多时,就消失在巷口。
裴绪送上门的几个美人,苍浪也难免怀疑她们身份。
若不是真乐伎,就只能是跟裴绪一样的人,会装会演,有功夫。
他让猎风去打听,其中只有一个是从教坊被遣散的,剩下人就是在萍玉楼被直接买下。
真要查,却没什么好查的,桂枝数日前已经与他全盘托出,裴绪交代了把人送到他府上。
但问题就在于,裴绪才在玉京露脸,手里不该有那么多银子给姐儿赎身。
可见他身后除了王中尉以外,定然还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