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司乐没站稳,趔趄一下,被裴绪抬手稳当扶住,安抚她坐下。
隔着珠帘,苍浪看向裴绪,他一面同谢琮开着玩笑,望向台后的眼神却意味不明。
“教坊都要撤,礼崩乐坏啊!里边这些姑娘要怎么办?待我回去问问,先走。”谢琮气得跺脚,当即站起身,“十四你不走,兄弟就先行一步了。镇国公见不着你,我大哥可是马上就能揍我的。”
他走到门口,见苍浪屁股还黏在椅子上,出于好奇又两步窜回来。顺着他眼神看过去,谢琮一下子顿住。
珠帘近在咫尺,谢琮没有拨开,隐隐约约见得台后一人身着内侍服制,正与司乐交谈。
“你前些日子让我找王中尉打听的不会是这人吧?”
“是啊,”苍浪不慌不忙站起来,也没分给谢琮眼神,“我说让你问上一句,现在也没给我答复,林玉衡嘴巴又严得很。”
“嘶——”谢琮眯起眼睛仔细瞧,“王中尉这两天忙得打转儿,我都没抓住他。主要是你也没跟我说他生得这么好看啊,早说不就成了吗!我找别人问,等着!”
苍浪回过头,一把给谢琮脑袋掰过去,“别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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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绪一大早直奔京郊,教坊司已有府下官员盯着了,他处理完已临近午时,还饿着,当即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回宫。
包子摊面前,裴绪拎出来几枚铜板,静等着老板给他挑肉馅包子。
“不用不用,几个包子不是小钱嘛,”老板咧着嘴,也没有正眼看裴绪,笑着推脱,“大人收回去。”
街道另一头,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
细想起来,裴绪自己也有些吃惊,多年过去,竟还能从细微差别处认出北溟的马。
裴绪不大想回头,可惜冤家路窄。
“裴大人。”
缰绳勒停,马蹄原地踏了几步。
裴绪接过老板递上来的包子,转身时,还是笑意盈盈。
“云翳将军,在这儿也能碰上,怎么一个人呢。”
苍浪看了眼他手里的包子,眼神围他上下绕了个遍,最终落在他颈间。
“几日不见,忙什么呢?”
“内侍省刚补了砖。”裴绪道。
啧,说他不会讲话,偏偏能堵上别人的嘴;说他会讲话,却只是问什么答什么。
“哦——”
苍浪扯着缰绳,又离他近了两步。
白马鼻腔呼哧呼哧喘气,兴许是因为离裴绪太近了,似乎有一滴鼻息喷洒在刚出炉的包子上。
裴绪片刻没犹豫,当即撕下那一块面皮,塞到白马嘴里。
硬是给苍浪看笑了。
缰绳换了只手,他拿着马鞭在裴绪面前晃了晃。
“林玉衡说你在王中尉手底下,成日里就忙活这点小事?不止吧。”他又瞄了一眼裴绪颈间,“身上一股子酸臭味。”
属实不该啊,裴绪心想,已经换了衣裳,还顺带给自己浇了盆水。
他随着苍浪动作微微偏头,嘴角翘出一个弧度,但显然上回的见面让他不是很愉快。
“狗鼻子么,不去夔牛卫也挺可惜的。”
“去那儿做什么。”苍浪反笑道,“摸一把就急成这样,不是说好了别记仇。”
记仇的怕是另有其人吧?裴绪抬眼道:“将军是想问什么?”
“别这么见外啊,裴大人,碰上了难道还不打个招呼。”
“大人二字,裴某当不起,将军言重了。”裴绪拍了拍白马脑袋,有意把它推远一点。
既做内侍,倒是学乖了,话也挑着回。
“当得起,如今是中尉身边人,我自然也得敬上三分。”苍浪拽过缰绳,“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处吃酒叙旧才是,久无新朋,总归烦闷。”
长街上,锅灶的烟火让刚晴的天重新卷起热浪。
苍浪打马往北教场去。
不远处的小巷站了两个人,眼看裴绪给老板扔下了几个铜子儿。
丛云挠了挠头,“变了好多。”
“还好吧。”猎风抱臂倚着墙角。
“不是模样,我是说脾气。”丛云说。
“原先不也这样,话少。”猎风想了想,又补充说,“胆小。”
“是吧,你看他现在胆小吗?”丛云脸都皱成一团,“他跟宫里那些宦官也有很大区别,我都跟你说好几次了,你到底能不能看明白啊!”
“当然能,”猎风出巷口,隔着人群跟在裴绪身后,“练了不少功夫。”
“你,哎!”丛云紧跟猎风,嘟嘟囔囔,“主子找他这么些年,我也是真没想到,竟在宫里碰上。主子老叮嘱我,说要是敢让家里知道,就把我大卸八块一并扔乱葬岗去。”
丛云心里发愁,“猎风哥,你说主子心里是不是还难受呢?以后咱们还回不回北溟啊?”
跃上房顶,绕过几个弯后,再转头,却完全不见裴绪踪迹了。
“人呢!”丛云愣住。
猎风脸上不大好看,“下回再跟人,你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