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彻底接受了她,即便她身份有所隐瞒,可她从未对我藏私心。
我鼓着勇气,替她擦去了额汗,这一刻,我想她便是娘亲口中常念的好儿媳吧。
她是好女子,我当以功名相报。
“等我回来。”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离别清平镇没几日,赶路虽苦,可念着爹娘和她,时间过得也很快。
在京城落脚后,每日专神温书,闲暇放空之时,脑子里总是浮现她的身影。
而我在她一封一封的家书里,在她每一行字眼中,仿若看到了她的影子,思念如潮涌排山倒海,我既然对她的思念到了这般浓厚的地步。
只是在京城一年中,我无意中得知了她的身份。
李家兄妹是被皇帝下令逐出京城的,难怪她一直遮掩,恐是害怕我知晓她的身世后,怕给家中带来灾祸而不愿收留。
可我早已不在乎她的身世了,只等我考取功名回乡,我便会与她袒露心意。
经过一年温习,我如愿以偿考上功名,却不料在京城受了牵制,礼部尚书李元朗向我逼婚。
“王某家中有妻待我。”这是我的回应。
虽我与她未表明心意,可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意,我王林此生认定的人,至死不会变。
我拒绝了李元朗的逼婚,可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李元朗联合朝臣将我留在了翰林院,不得回乡。
我见不了爹娘,见不了婉儿。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我再没有收到她的书信,而爹娘的家书里,我读到一条肝肠寸断的信息。
婉儿要成婚了!
那一夜我无眠。
我在空荡的屋子里想了无数遍,痛恨我没有早些说出口,也痛恨天意弄人,可我不愿听天由命。
是以,我寻了她的闺中好友周紫虹,只因那日诗会上,若非是她,我也无法知晓婉儿的身世。
婉儿赠予的锦囊里,是一张免死金牌,我在周紫虹那得知此金牌的作用,在御前辞官后,再请了一道圣旨。
她的婚事必有蹊跷。
我夜以继日从京城往清平镇赶,回到王家村后,竹林小院里的花卉无人打理,早已没了她存在的痕迹。
一年多时间,物是人非。
我坐在房内,空荡荡的屋子,淡淡一股提神香,我幻想门外有她的身影,就如同从前她住在小院时,总会在亥时前出现在我房里,可是直到深夜也没有。
她走了,早在永正八年冬就已经走了,而今更是要嫁做他人妇。
可我不甘心啊。
经过几日探查,黄昏时分,我在街角处遇见了久违的她。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熟悉。
“阿兄,何时回来的。”我能在她言语中听得出惊喜和失落,又或许是遗憾。
别后一年,她仿若出落得更温婉端庄了。
我想告知她我此行目的,可孙家的眼线就在不远处,我知道她是被软禁监视了。
是以,我只能忍痛与她说了狠心的话。
我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为了她,为了爹娘。
我没想到的是,翌日孙镇伟带着婉儿来了竹林小院,我看到她的神色并不开心。
我也不开心。
可我只能表现得毫不在意,才能让她好过一些,打消孙镇伟的防备,可是那股恨意与酸涩不断渗入我的心脉。
我坐在屋子里,她与孙镇伟的身影疯狂闯入我的脑海,我不愿去想,而我无法自控。
我不是正人君子,不是!
我把那些恨意和不甘发泄在了屋内的置物上,屋里砸乱了,我不喜欢这般疯癫无状的自己。
可这又何尝不是我王林?
疯魔,只因我心中恨意难平,不只是对孙家,也是自己,气愤从前为何没能早日表明心意。
我撕碎了暗夜,把心中不堪隐没,潜入软禁她的别苑。
我在婉儿那了解了来龙去脉,只需要再筹划一番,在大婚前,扳倒孙家,带她离开。
原本让杨云山揭露孙家罪恶也能让婉儿顺理成章的回来,可孙镇伟不死,我愤恨难平。
我承认自己的阴暗,也曾想过婉儿会因此惧怕于我,很快,我打消了这种念头。
她不会,她只会毫无保留的信我,护着我。在她一次次毫无条件地维护我时,我便该清楚了。
而我为了她,屠尽孙家又何妨。
大婚当夜,我抢在杨云山前,大闹孙府宴席,我看见了她穿上火红的嫁衣,凤冠霞帔,那样好看的一身婚服,却不是为我穿的。
孙镇伟他该死。
我站在屋檐上,拉满的弦带了我的满腔怒火,可我没有一箭取下他性命,并非是我箭术不精,箭羽穿过他的发冠。
我要他丢掉正人君子的衣冠,他这种衣冠禽兽,也胆敢肖想我的婉儿。
他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们的利箭穿破了我的血肉,仇恨浸湿了我的衣裳,几个回合的对战,我进入疲态,婉儿绣的发带落了。
我仍记得她送我发带时,为我束过的发。
我吸着血腥味,躺在血水中,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抓紧了发带。
秉着这股信念,想要见到她的信念,与她长相厮守,耳鬓厮磨的信念。
自我清楚,正视自己心底这份情意,这些念头都铺天盖地压着我,成为一个疯子。
我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将挡住我的魑魅魍魉屠戮,只为带她走。
我看见了阁楼上的她,她在抵抗孙镇伟的屈辱。
那一刻,我仿若一只爬阴暗泥泞里的蛆虫,想要千百倍地折磨他至死,我的箭再次射向他,可仍没有致命。
婉儿脱离了魔掌,我在火光与暗夜里,仿若看见阁楼上的一束光,俨如月光向我投过来。
我像是被她吸引着,又把自己当做她可靠永久的后路,伸出手。
“来。”
她纵身跃下时,我想的只是接住这束光。
“阿兄。”是她唤的。
我喜欢她喊我“阿兄”。
“婉儿,阿兄来了,阿兄来晚了。”我紧紧抱着她,仿若要将她融入骨血了。
我看清了她美眸中噙着的水雾,她定然吓着了。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么?不作数?”这话成了最后的一丝重量,把她辛苦垒起的坚强捣碎。
“阿兄。”
婉儿扑向我时,我感受到她这些时日的委屈和恐惧,我将她禁锢在怀中,一遍遍地唤着她,希望能抚平些许她的伤。
是我不好,是我晚了。
幸好,我来了,她还在。
不是我救了她,是婉儿救了一只脚堕入地狱的我。
我看见她手上伤痕时,恨不得撕碎孙镇伟,要入地狱的人是他!
“走。”
“去哪?”
“我带你去杀人。”
我手中利剑挑断孙镇伟筋脉,他伤我婉儿,我要他躺在血水里,看着自己血液流尽而死,要他在恐惧和无助中苟延残喘最终而亡。
我不在乎自己残忍暴虐,睚眦必报,我只要他千百倍地在痛苦中死去。
那一夜后,我与她守在屋子内,我们袒明心意,我守在床榻前,不敢熟睡,她梦魇了。
我只能一遍遍哄着她。
李奇庆要带她走,我没让,他说的都没有不妥,是我不想。
我对婉儿有私心!
婉儿在王家村养伤的几日,我们似乎又回到从前,只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变了。
我总会在意她在做什么?想什么?
在意她有没有注意到我,在意她的一切。
那几日的自己,无比开心,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我食髓知味,想要与她朝朝暮暮。
在自我感觉不到的时候,总是无意盯着她看,还会含着笑意。
从前我只能在她看书睡着时,方能不顾一切地去端详她,只是那种窥视让我憎恨自己。
如今我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她,每回她都会对我回以一笑。
我想,时间就静止在这,便足够了。
可是她还得回镇子上。
我的贪婪像是无底洞,我不仅仅想要与她日日相见。
我知道,我想要的更多……
更多!!
不若,我不会请来那封圣旨。
***
久违的重阳日来了,清平镇上又举办了灯会。
为了成亲做准备,我到书铺写话本谋生,婉儿日日来看我,我喜欢她陪在身侧与我说话,她还是那样,每说一句话,便要唤一句“阿兄”。
我喜欢。
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唤我阿兄,喜欢她,喜欢她的一切。
我深爱她!
我知道婉儿想去灯会,只是想与我一块去,我亦是如此。
逛灯会时,她在人群里突如其来的一吻,很轻很浅,那触感就仿若与践行那晚,她醉时吻下的一样。
轻得像只猫抓了一般,无形地钓着我。
可当我回神后,她已经走远了,灯火笼罩在她身躯下,那么渺小,却神奇地占据我的整颗心脏。
我想,那便是我此生最想要守护的。
我陪婉儿放了河灯,柳叶在夜风中躁动,似我此刻的心情。
掌心传来她的温度,早秋了,我能感觉到她靠近的气息,于是,我顿了脚步。
我努力平息内心的悸动,我承认紧张了。可未曾透出来,我抓住婉儿双臂,试图慢慢凑近她,她没有躲避。
只是等待我,耐心等着我。
这是她的允许,我更想要靠近她,只是身后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动,阻碍了我的动作,是王浩,我只能若无其事地答了他的话。
王浩走后,我平静了须臾,想要触碰她的念头愈发强烈,我俯身凑近婉儿,王卓来了,他打断了我的举动,婉儿眸子里散出羞涩。
煞风景的东西。
王卓寻王浩去了,我尝试忘掉一切杂念,只是想回应她今夜那个吻,我想搂她入怀,倾诉我的情愫。
可当我第三次靠近婉儿时,王浩王卓再次出现身后,平息下的无奈汇聚成一股怨气。
今夜若不教训这两个小子,我就不叫王林!
“婉儿,等我。”
我转身跟上去,他二人嬉笑,也就只能再笑这么片刻了。
他二人落水后,我心中怨念平息些许,得叫他二人长长记性。
落水,算是便宜他俩了。
***
天灯在子时点亮,犹记得上一回同她一块看打铁花的场景,时间飞逝,当天灯点亮夜空时,我再无法控制心中悸动,那是我第一次主动与她亲近,我生涩的吻着她,婉儿的心跳得很快。
身上是软的,唇瓣也是软的,我想将她融入身体里,涨热驱散了我的理性,我在最后一刻终止了荒唐的想法,若非婉儿推开,我许是会忘情地沉醉其中。
伤了她。
失控过后是留恋的味道,我贪念这种感觉。
“婉儿,我们早些成婚吧。”我望着她意乱的深眸,恨不得把她含在口中,捧在手心。
“我听阿兄的。”婉儿避开些许视线,她倚在我肩头,我们一同赏着天灯,她在耳侧碎碎念着,我应着她每一句话,全身都在回味那个深长的吻。
我想我当真是疯了。
婚期定在秋后,大婚当夜,婉儿兄长又灌了我许多酒,是我该受的。
洞房夜险些闹了笑话,她似乎很疼,我只能忍下要捅穿的欲望,想放弃了。
可婉儿告诉我说。
“阿兄,谢三婶说,新婚夫妻洞房夜是要辛苦一些,倘若新娘子叫疼,夫君应当卖力一些。”
我明明看见她眉眼受不住的痛苦,可她却迎着我,我承认我并非正人君子,更没有书生该有的清流矜持。
我只想放纵,与婉儿一块耽溺于热浪中。
一整夜,把她闹累了,她枕在我臂弯里睡得熟,长长的睫羽时而颤动。
从前我从未想过我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如今看着睡熟的婉儿,就是她。
我的妻子从来不是什么样的,就只是她,李慕婉。
往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我们在这小院里陪着孩子们长大,陪着爹娘老去,厮守一生。
我王林的余生,不是万古孤寂与长恨,是有人问我粥可温,灯长明;有人与我立黄昏,赏云霞;有人伴我看风花,观雪月,品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