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同伴忽然拍了拍他,指着前面的山头道:“看见没,小刁他们回来了!”
只见夕阳下隐隐约约笼着几道人影,当先的王小刁鬼鬼祟祟溜下山坡,一溜烟小跑到跟前,擦了把热汗,犹自气喘吁吁。他看看四周,小声道:“没人发现吧?”
“发现个鬼!这荒郊野外的,连个鸟都见不着。”汉子骂骂咧咧道:“你到底在搞啥玩意,敢一偷懒让老子给你赶一下午的羊?”
王小刁嘿嘿一笑,满脸春风得意,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打开一看——全是白灿灿的银锭子!
“我靠,你干啥去了?这么多钱?”汉子大叫一声:“不会又去偷抢了吧?这要是叫老大知道了,非得——”
“胡说什么!”王小刁捂着他嘴道:“天见的,真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儿。只是有个冤大头的雇主,叫我给马厩里下点药。”
“什么药?”
“看着像是鸦片,但是味道古怪得很。不过我保证,只是给马下药,又不是人。这自然不算做坏事。”
“你这雇主倒是古怪,掏这么多钱给畜生下药。”
“管那么多干啥,反正钱已经到手了。”王小刁摆摆手道:“咱们躲远些,出了事儿别被人发现了就成。而且,也别叫老大知道。”
“那肯定,我你还信不过?”汉子笑道:“只是你小子竟能耐了,哪里找来这么美的差事?”
“害,也是阴差阳错,赌场上打听到的,咱也就是占个边角料。”王小刁从袋子里抓出一把银元宝,笑哈哈的捧到他面前,“龙哥!这是孝敬您的!”
“这我哪能独吞呢。走,叫哥几个今夜来后山,咱们偷偷庆贺一下。”
“那得先把这群羊赶回圈里去……”
“还放什么羊啊,全他娘的剁了烤肉吃!我去买酒,今夜咱们好好爽一下。”
***
城中大的酒馆只有一家,酒馆很古旧,到处油油腻腻的,但胜在烟火气息浓,酒菜味道也好,太阳落山后,人就愈发多了起来。
当门一个细长的大柜台,边上堆着几个大酒缸,可以随时取酒。种地的人,傍午晚时归家路过街头,往往在此驻脚,花几文铜钱,买一碗酒,找个空位坐下,陪着花生米,慢慢的喝。若是馆里人满了,就端着瓷碗靠柜外站着,和街坊四邻唠唠叨叨闲扯。
今日酒馆内人格外的多。闹哄哄的像是菜市场,柜台边也倚满了散客,因此,也几乎没人没人注意到西南角落的窗边坐着的人。
那人戴着帷帽,桌上摆着一碗黄米酒,却一动未动。他并不周围的闲谈,似乎是个毫不起眼的过客。大约只有常年给他上酒的店小二心里才清楚,这人每隔半个月都会去镇子里最大的酒楼里坐一阵子,听周围的人侃天侃地。坐到大约太阳下山,客人陆续散去,他便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酒馆里的侃客很多,天南地北的闲聊。小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这种闲人,平日的生活单调无趣到了极点,也就只有喝了酒,夸夸其谈些天下大事,整个人才仿佛活起来了,起劲的不得了,好像那些杀伐政事都是他能左右的了似的。
他们近些日子越多的提到了西北的事态,说沈将军近年来做派愈发强硬,如何肃清商道,如何扩军剿匪,如何整顿民风。近些年风平浪静,无仗可打,更多谈论的便是政令税务。据说这两年张掖来了个年轻有为的循吏,一手操办起西北的赋税田亩改革,已经颇有成效。
但今日,没人顾得上谈论那些陈年旧事,因为有更劲爆事情值得他们说道。
“你们听说了吗!今儿早上,一队士兵入关时,马匹突然发了病,疯了似的冲破马厩,把商会的驿站全踏了。”
“那驿站的人也是嚣张,放箭射马,伤了好些士兵。两方起了摩擦,竟然打起来……”
“入关后的那个驿站吗?那是十三行资助修建的,十三行一贯嚣张,但西北正规军的车队,他都敢射杀,岂不是太蹬鼻子上脸了……”
“故意的吧,我看那马突然发疯,肯定是他们捣鬼。故意栽赃陷害。”
“据说那车队所载的乃是皇帝陛下花重金购来的象牙雕,经那一场变故,全都损毁了。之后皇帝还不知道要怎样兴师问罪呢。这绝对是蛮子在背后捣鬼!绝对有阴谋!”
接下来众人便开始天南海北的猜测起来,越扯越离谱,那人在角落听着,不禁觉得荒唐,轻轻摇了摇头。他见时候也不早,将碗中黄酒一饮而尽,起身准备离开。
方一转身,却见几名汉子大摇大摆的进了酒店。
“老板!来十坛上好鹤兰青!”
听了这话,馆里众人纷纷向他投向稀罕的目光。这鹤兰青乃是酒店里的镇店之宝,价格贵的离谱,一坛子得三十两白银。镇子上何时来了个暴发户?
那人在角落里,正起身准备走,闻声却又坐了回去,默默看了一眼那汉子,随后盯住了他手中的银锭。
“你在看什么?”
他身边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