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离道:“这种东西,自然也不好说,单就我所知道的并州来说,我常年在教坊,对并州那些官宦纨绔也还算都有所耳闻。扳倒了一个索家、薛家,仍有无数个豪门大户,散布于并州各个郡属,根深蒂固,导致并州贫富差距极大,上层权贵相互结盟,焊死车门,阻挠底层上车,在这种不讲武德的存量博弈中,普通的平头百姓自然渴求公正,哪怕牺牲自我。如此一来,继续沿用开国以来的那些政策,打着平等的名义扩权、加税、控制言论、制管贸易,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却看沈穆一直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楚玉离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上过学,很多东西大多是自己瞎想,自然有很多说的不对。你倒是别笑话我……”
“怎么会笑话呢。我看,让你去做参军可真是屈才了。以后你来我西北军,我请你做八大营的军师好不好?”却看楚玉离一脸惊愕的瞪大眼睛,他笑了笑,夸奖道:“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很难得了。”
“只是那张景初乃当科状元,你我能看出来的东西,他自然也心知肚明。我早年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感觉这人就是狐狸和王八的复合体,又奸又能缩。如今他却还是循规蹈矩恢复了古制,那就充分说明他就任丞相,也不过跟马槽里的苍蝇一样,混口饭吃。”沈穆道:“如此一来,他既不得罪江南世家,平息了因新政引发的矛盾,又顺了皇帝的意思,毕竟新政是旧太子一手推行的,若继续完善新政,就不可避免的要启用一些太子旧党,这自然不是皇帝乐意的。”
楚玉离点点头,“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我看到信上说,他还兼任了枢密院的军政,这么一来,岂不是要压你一头,那你日后岂不是要被他和皇帝牵着鼻子走了?”
“枢密使的位子一向是丞相兼任的,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远在江南水乡,根本管不到西北军营的实事儿,我呢心情好了给他点面子,心情不好谁还管什么狗屁枢密院,他爱哪儿凉快哪儿凉快去吧。要说这百十年来也是可笑,叫一群烂读书的管军事大权,那不是扯呢么……”
沈穆大言不惭的说着,那神情只差没把“没错,在西北我就是老大”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沈穆你能不能别总当我是三岁小孩!”楚玉离却早已不信他的鬼把戏,皱眉道,“皇帝他表面上给你大权,背地里却给你底下安插了一堆政见不合的官员。你要肃清西北的形势,就势必要得罪一大批人。等到皇帝把你用够了,而你与西北的各方势力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皇帝肯定会过河拆桥处置了你,如此一来,既顺理成章的平息了西北各方矛盾,又除掉了你这个威胁。你这次回西北根本就是在刀尖上走你知道吗……”
其实他说的都没错,这也是沈穆一直心烦的事情。但是看到楚玉离这样面红耳赤的样子,沈穆忽然就很想逗他,便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也早知自己必死无疑。此次回西北,也早已备好棺椁,只等着平了内忧外患之后,便能以身殉国,含笑九泉。唉,等到兔死狗烹之日,还要请你来替我收尸……”
“别胡说!”楚玉离脸色骤然煞白,扑上去用力抱住了他:“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沈穆也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忍不住摸了摸他后脑勺,哈哈一笑:“小玉离,你咋这么好玩呢?”
“喂我跟你说正事呢,”楚玉离反应过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为老不尊!”
“?唉,真是人老遭人嫌呐……”沈穆悲痛欲绝的长叹一口气,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人狠狠拧了一下,痛得他哎呦一声,“嘶……力气不小嘛,看样子病是好的差不多了。”
就在此时,马车外忽然想起了一阵嘈杂的喧闹。仔细去听,却是兵刃相交之声,楚玉离心中一惊,朝窗外看去,“外面怎么了?”
沈穆不再插科打诨,看了眼车外,镇定道:“别怕,一群山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