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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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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钦神色一动,艰难道:“来、来过……”

“她大约对你很失望吧。”

“是。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已经……已经配不上她了。”

其实沈婉君之前费尽心思来过冷宫里好几次,接济了他好些东西。她还苦口婆心的劝说他,让他不要就此萎靡不振,不要将自己的余生都消磨在冷宫里。但赵钦根本没办法走出去,当时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只想让沈婉君走远一些,不要再施舍自己,不要看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楚玉离道:“我曾经觉得你哥是个废物,如今看来,你才是个彻彻底底的窝囊废。”

赵钦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如何打骂我都无所谓,但我哥死的凄惨,请不要再作践他了。”

楚玉离问:“你进冷宫之前,一路北上,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呢?”

赵钦一愣。

景象么,确实是和以往不同。那时候蛮子已经占领了太原,皇帝下令迁都,带着百官南逃,官道上全是拖家带口避难的百姓。路过黄河时,隐约听闻黄河下游决了口,几个县的良田被淹,但朝廷根本顾不上管这小事。再回到京城,却见从小生活的皇宫早已衰败不堪,完全没了昔日的威严神采。

楚玉离又问:“你哥当太子的时候,曾在江南一带推行新政,后来不出意外的失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钦一时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那新政的初心其实是好的,但是很遗憾,你哥他想的太过理想简单。”楚玉离缓缓道,“首先,你哥他做事不够圆滑,每办成一件事就要得罪一批官员;二是他被你那催命鬼的娘逼得太紧,太过急于求成,导致新政的每一步都变得粗制滥造,适得其反;三是有索家在背后搅事情,挑拨你哥和皇帝的关系,让你哥更是举步维艰。”

赵钦沉思片刻,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楚玉离又道:“最根本的原因,是天下已经从里到外的烂透了。从十年前索相独揽朝纲,并州饥荒死了数万人,朝廷开仓放粮,却被官吏、粮商层层榨油,无一粒米进到百姓肚子。李子默费心搜刮索家的罪证,却被一贬再贬,最后惨死牢中。后来我们千方百计的想扳倒索家,那索相却是老奸巨猾,拼着索家上上下下数百人的牺牲,保全大皇子的清白,叫他顺利登上皇位。事到如今,皇帝为索家平反,索家竟又能继续名垂青史,玩弄世人……你不觉得这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实在有些可笑吗?”

“太子,沈穆,白宪贞,李子默……我们所有人,费尽心思劝谏、改革,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一切改革整顿不过是续命的草药,艰难的为国家吊着一口气,但该来的早晚会来。蛮子已经虎视眈眈,等到内忧外患接踵而至的时候,天下的灾难就要降临。现在这种情形,自上而下的改革很难行得通。如果遇上一位明君,也许还能弥补些许,为王朝续命个百十来年。但是显然现在龙椅上那位是个比你爹还昏庸的大昏君。他忍耐蛰伏了数十年,如今一朝登临皇位,便装也懒得装,只想窝在江南水乡玩弄权术,愚弄百官,舒舒服服的做他下半辈子的昏君美梦。”

赵钦哑口无言,半晌道:“我对大哥了解并不深,他登上皇位后的很多举措确实令我大吃一惊。但这根本无法改变,皇位是父皇下诏给他的,我……”

楚玉离冷冷打断道:“他既然昏庸无道,就该从皇位上滚下去。他不愿意滚,就要有人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滚。”

这话叫赵钦悚然一惊,“你……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很多事情尚未发生,但已有征象,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楚玉离有些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在木椅前坐下,“沈穆去了西北,我知道皇帝对他忌惮心很重。他当时走的那样急,想必西北的事态比大家所知的要紧迫的多。西北的政局比其他地方更为特殊,军队对地方有绝对的统领权,同时西北控制着丝路通往东部的唯一商道,这完全可以作为威胁中原的筹码。换句话说,沈穆接管了西北八大营后,他将有得天独厚的机会自立政权,而且完全有立足的资本,让中原皇帝忌惮却无可奈何。”

“但我知道他不会。”楚玉离缓缓道,“他是朝廷的臣子,沈家在庙堂上享有极高的威名,我相信他宁肯死也不愿意背叛朝廷做出叛乱谋逆之事。不只是我,耶律希,皇帝,都深知他这一软肋。如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将来西北局势一旦稳定,朝廷定会再次下诏收回他的军权。如果沈穆还想保全沈家忠君报国的名节,那么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事情一定会重演——而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罢了……你就当听个热闹吧。”却见赵钦一直有些懵懵懂懂的,楚玉离无奈地叹了口气,用下巴点了点窄床上的妇人,“你应该知道她中毒了吧。”

“是……已经好几天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有办法。”楚玉离道,“虽然我还有很多账没跟她算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能保证治好她的毒。”

“当真?”赵钦顿时眼前一亮,“什么事?”

*

楚玉离从那破屋走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费了这么大周折,进到冷宫里,如今赵钦也算是答应了,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情也算暂时有了着落。而自己呢?该去哪里?

他想起方才赵钦最后问他的一句话,“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只是我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来找我?您其实也姓赵不是吗?为什么你不亲自去做这件事呢?”

楚玉离没办法回答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现在觉得好累,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长长久久的睡过去。

那汉子见他推门出了屋子,立刻追上去,“你事情办完了吧?喂你要去哪里?老子的密道!密道!”

“马上马上,马上带你去。”楚玉离一脸糊弄地摆摆手,一边把那个木匣子小心翼翼护在怀里。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那汉子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极其稀罕的东西。

楚玉离根本不理会他的目光,方才谈话的时候他估计那汉子也一直在偷听,但是也无所谓,他没精力去管了。

赵钦撑着把破伞追过来,经过方才的交谈,他似乎对楚玉离大为改观,语气也平和恭敬许多,“等等,雨太大了,拿把伞吧。你们从后墙翻出去,我去前院替你们引开侍卫……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办到。你……你多保重。”

楚玉离点点头,再看一眼那小屋,回忆着皇后那番疯言疯语。却又发觉自己脑中天旋地转,只怕支撑不了多久,终是强迫自己不再追问,转身离开了。

那汉子一首撑伞,带着他翻出墙找密道。一路上楚玉离迷迷糊糊为他指引着方向,却觉得自己的体力正在如流水般逝去,不知何时他手中脱力,一个不留神,怀里的木匣子滑落在地。

咣当一声,那木匣子在雨中翻滚几圈,外头包着的油布全散开了。楚玉离立刻扑过去,跪趴在地上,用身体挡住大雨,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一角,想查看那画是否被雨水打湿。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一双长靴,有一人朝他大步而来。

楚玉离心中一惊,本能地掉头就跑。

“楚玉离!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那是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楚玉离浑身一僵,转身一看,竟然是宋元良,一身黑衣,头戴斗笠,正站在他身后。他身后站着几人,楚玉离大多不认识,只认出了其中黑黑瘦瘦的侯建。

楚玉离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心道:“怎么不见那个白衣人?”

“小玉离,大家在满城找你,你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当时在客栈里,你为什么不吭声,害得我们好一顿找。”侯建焦急地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跟我们回去吧,沈将军他很担心你。”

“不……我不想跟他走。”楚玉离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了,像是灌了十斤水银,再多的冷雨浇在头顶都无法让他恢复清明。

“别任性了,跟我们回去!你病的很重……”

“我脑子没病!我不想跟你们回去。”楚玉离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请你们替我告诉沈穆,我很想他,我感谢他不计前嫌,派人来救我出去。但是我真的不想跟他回去了,人都是有尊严的,没有赶着犯贱、自取其辱的道理。”

“你在胡说什么?没有人辱骂你,没有人给你难堪,大家都很担心你。你脑袋烧糊涂了,回去我们带你好好医治……”

楚玉离胡乱摇头,“我没烧糊涂!我现在很清醒!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硬要说的话就是一种强烈的逆反心理,这么多人满城找他硬逼着要他回去,他反而越发觉得受了委屈似的,不愿意跟他们走了。

宋元良突然猛地上前抓住他肩膀,用手在他额头上一摸,气急败坏朝他吼:“还说没发烧!你自己摸摸,都烫得快熟了!”

“……”

楚玉离用力挣脱他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越退越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点力气消失殆尽,他就那么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他身体尚未跌倒在地,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抱在了怀中。

那汉子这会儿已经瞳孔地震了五百回合,忽然看见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瞳孔不争气地再次地震:“是你……”

那个头戴斗笠的白衣人一直隐在角落,此时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前。他出来的那一刻,身边那群人立刻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唤他为“主上”。那人却置若罔闻,小心地把楚玉离抱起来,把自己头上斗笠摘下,遮在他身上。他碰了碰楚玉离滚烫的额头,叹息一声,将他更用力的抱在怀里。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一声极轻的低语,擦过怀中之人的耳畔,转瞬即逝,那一刻大约只有天地间茫茫的雨雾听清了他的无奈与依恋。

那白衣人将楚玉离手中死死捏着的木匣子掰下来交给手下,抱着他身影一闪,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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