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那位一天到晚也不吃几口,给送这么好的饭菜,不是糟蹋钱么?”
张忠祥道:“他怎么不吃呢?”
“每天灌几大碗药,那味道苦的我闻着都想吐,哪还有胃口吃饭。”
“等等,”另一个狱卒提议道,“我看这时候不早了,等下那个脸上有烙字的又要来探监,还是先把药灌了,把他的烧先压下去,省得他发现不对劲。”
“说的也是。”这位狱卒说着,打开食盒提篮,端起最底层放着的一碗汤药,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
张忠祥忙跟了进去。里头这会子太阳正好,光线不算太暗,他站在狱卒身后,看见床上隐约躺着个人,一动不动的,似乎还没睡醒。
狱卒端着药走上前,张忠祥也提着饭盒跟上,走进了去赶紧瞧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就傻眼了。
只见楚玉离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奇差无比,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上去似乎发着高烧。关键是他嘴里不知为何被勒了几道麻绳,手脚也都被麻绳捆在床边,整个身体几乎是被固定在了床上,连翻个身都困难。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张忠祥心里的怒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嚷嚷什么?放下东西滚蛋!”狱卒瞪了他一眼。
幸亏张忠祥能屈能伸,心里问候了这几人祖宗十八辈,面上立刻敛了怒气,笑道:“抱歉抱歉,没见过世面……”
他刚刚嚷嚷了一嗓子,楚玉离却一直没醒,看来是昏迷了。
狱卒手上动作不停,把他嘴里的麻绳解开,一手端着药,一手捏开他下巴,熟练的把药灌进他喉咙里。
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反射的呛咳,越来越猛烈,就好像从肺腑最深处发出的振动。那狱卒急忙把他的下巴捏起来,但药汁还是难以避免的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流得满床都是。
整个过程中楚玉离都没有睁眼,只是在药汁灌入喉咙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眉,似乎是被那苦味熏到了。
“操,又咳嗽,真难伺候……”狱卒把那碗药灌完,摸了摸他额头,还是烫得惊人,嘀咕道:“这人也真是娇贵,这么贵的药一天到晚喝着,烧还是退不下去……”
他说着,像是完成了任务似的,也不顾楚玉离还没停止的呛咳,自顾自拿起麻绳,一手捏开他下巴,又要把他牙关勒起来。
“你干什么呢?”张忠祥冲上去把那狱卒推开,“你他妈看不出来,他喘不过气吗?”
说着,忙托起他上半身,让他躬身对着床边干咳,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那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听得张忠祥心都快碎了,却见他一开始只是干咳,继而逐渐咳出一点带血的清痰,最后竟猛的呕出了一口血。
这下子可把张忠祥给吓坏了,他摸了摸楚玉离的额头,只觉得烫得惊人,也不知道已经烧了多久,整个人都神志不清的,明明昨儿还好好的。
“怎么了这是?怎么烧成这样?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他轻轻拍打楚玉离的脸颊,轻声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很久以后楚玉离才微微睁了下眼睛,因为高烧不退,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睁开了一下很快就又闭上了。
张忠祥忙拼命摇他,怕他就这么睡着醒不过来了。
狱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早就是这鬼样子了,大惊小怪什么?”
“人都烧糊涂了,怎么没叫个郎中来看看?”
“叫了啊,开了这么贵的药,喝了几天的也不见好,有什么办法!”
“那他身上那些麻绳呢?干嘛把他嘴捆上?又不是牲口,做什么这么虐待人!”张忠祥只觉得肺都快气炸了。
“这怎么叫虐待他呢?”狱卒理直气壮道:“你可不知道,昨夜他发高烧,要么就没完没了的咳嗽,要么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喊疼。半夜里我们一个不留神,让他逮着机会攥了个碎瓷片,把自个手掌划得血淋淋的,可吓煞我们了。你可不知道,大牢里像这种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几位狱卒倒苦水似的,絮絮叨叨说道,“而且统领说他之前还咬过自己舌头,让我们把人盯紧了,别再闹出什么事儿。我们没办法,只好平日里把他绑起来,省得他闹腾。毕竟,他要出了什么事,还不是我们先背锅倒霉……”
“他还咬过自己舌头?”张忠祥吃了一惊,轻轻捏开楚玉离下巴,果然看见舌头上一道没愈合的牙印,看样子是最近几天才咬出来的。
一时间,他愣在原地,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对于北城那件事,他其实也大多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毕竟事情跟自己无关,而且城北贫民窟那些穷鬼混混,离自己的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也没法子感同身受。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楚玉离这样近乎垮掉的模样,想到他曾经多次在夜里难以自控的咬舌、自残,张忠祥才意识到,这件事给他的内心造成的打击,比外人想象中要大的多。
很久以后,内心的心疼和酸楚终于转化为暴怒,张忠祥扯着嗓子吼道:“让胡志全滚过来见我!”
“你你你你……你到底什么人?”
“我是谁?老子是正三品御史大夫!”张忠祥把那两撮胡子一扯,狠狠扔在地上,“信不信我叫人掀了大理寺的牢房!操,什么玩意儿!欺负他孤身一人没人罩着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