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祥感觉舌头有点打结。
手肘又被沈婉君戳了几下。张忠祥道:“你就不担心他?一个人在牢里大半月了,搁谁受得了呀。”
“他每天好吃好喝,性命无忧的,我担心什么?”
“你这叫什么话!”张忠祥急声道,“我昨儿刚去过大理寺,借着职务之便悄悄看过他一眼。他整个人跟瘦的跟纸包骨似的,低着头靠在墙角,脸色惨白惨白的,简直跟生了重病一样。明明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你觉得他过得好吗?出了这种事,死了这么多人,但凡还有点良心的人,都会感到极度痛苦的啊。”
“……”
张忠祥难得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你今夜再不去,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沈穆笑道:“我不去不是正和了他的心意?他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明明是万分舍不得你的。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可他总像头犟驴一样横冲直撞,做事从来就不跟我商量,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拿他怎么办?我满脑子都在想怎样给他开脱找证据,大不了长长久久的耗着打官司,他倒好,一句话说出来把自己全毁了。”
“连我都能看出来他是为了你,他不想拖你的后腿!!”
“我知道。所以如他所愿,我去西北,他下江南,最好今后再也别见。”
“……”张忠祥道:“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害呀!一个比一个犟!”拂袖走了。
沈婉君站在原地,气得跺了下脚,一溜烟也跑了。
他俩走了很久以后沈穆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
乱,乱,乱。心乱如麻。
很久以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妥协似的,起身走出书房,走过穿堂,来到西厢院那间客屋外,推开了门。
西院里守夜的小厮被惊醒了,匆忙张罗着给他点灯,沈穆摆手示意他出去,独自进了屋子。
屋子里清清冷冷,空空荡荡的,像是很久没人住一样。
楚玉离平素生活很洁简,衣服也就那几件,也不喜好配金戴玉,闲来没事偶尔会自己雕刻些小猫小鸟,栩栩如生,日积月累在抽屉里攒了一小堆。
沈穆拉开抽屉,却是空空如也。雕刻的小物件,练字的废稿,爱看的闲书……所有他留下的痕迹,全都不见了。
只留下他送给他的那个玉冠。
仿佛在说,你的东西我不接受。
沈穆无奈地笑了笑,却难以控制自己回想起更多关于他的事。
想起来他总是习惯自己穿衣洗漱,自己把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因此下人总是清闲的无事可干。
想起来去年他在府里的时候,还闷葫芦一样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第二次住进来却总是笑意盈盈,浑然像变了个人。
想起来有一回沈婉君在鼓弄一个九连环一直解不开,楚玉离咣咣几下给弄开了,然后就在那里嘲笑她春,然后让沈婉君兑现诺言给他叫十声哥。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带着可爱的得意。沈穆当时不知怎么也跟着笑了。
想起来他喜欢坐在梧桐树下坐着晒太阳。有时候直接懒懒的趴在院子里睡着了,身上披着沉静的阳光。
他想起自己那句挽留的话。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不想跟你远隔千里,不想跟你就此分别呢?”
“沈穆,谢谢你信任我。”
“不管怎样,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就这么走了?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他明明是最舍不得你的。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不,你说错了。
其实最舍不得的那个人,是我。
沈穆用拇指指腹摩挲着那枚玉冠,那姿势和楚玉离临走时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你到了扬州行宫里,该怎么生活呢?
我不在你身边,你会过的开心吗?
你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吗?
突然就遏制不住的想去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经泛起朦胧的晨曦,裴茗走上前,道:“将军,时候差不多了。辰时一刻的时候,齐王会和百官一同在宣武门外,亲自送您出城。”
沈穆沉默良久,忽然道:“备轿,去一趟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