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菁白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戴凌若取了擦伤药,替她清洗了伤口,此刻正细细涂着药膏,随意道:“菁姐倒是为人豁达,要是搁寻常女子,被自家男人那般欺负,寻死的心都有了吧。”
刘菁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左不过一条贱命,能活一日是一日,有吃有喝有地方住便是阿弥陀佛,整日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戴凌若哈哈一笑:“是这个理。”
“嘶——”
“对不起,弄疼你了?”戴凌若忙缩回手。
“没事。”刘菁抬眼,瞧着戴凌若目光涣散无神,问:“姑娘眼睛看不见吗?”
“小时候流落街头,染上了眼疾,无钱买药,落下的病根。现在勉强能看见一点了,日常行动倒也无碍。”戴凌若随意道。
“流落街头……”刘菁叹道,“想不到,我今日流落街头,还是小玉离给了我个着落。如今看他已经长成个大人儿了,我也放心了。”
“姑娘和小玉离认识很久了吗?”戴凌若好奇道。
“因为是在同一个教坊里。”刘菁道。
戴凌若顿了顿,道:“姑娘跟我讲讲玉离小时候的事吧。”
“好,但这些往事,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人。玉离肯定不喜欢别人乱说,所以才刻意避着我的。”
“那是自然。”
“回想起来,小玉离刚被卖进教坊时,还只有六岁。”
“这么小吗!”戴凌弱惊道,“教坊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这也太过分了吧!”
“也是没办法呀,当时城里闹饥荒,不来教坊,就只能饿死街头了。”
“我记得小玉离刚入教坊的时候,一个劲儿喊娘,哇哇大哭,谁哄都不管用。我们几个姐妹哄着骗着,总算让他逐渐接受这里了。教坊看他样貌实在漂亮,身段又纤细轻挑,便在他身上下了血本,琴棋书画,舞乐音律都请最好的人来教他。最初几年还好些,他有时候会跟着我们几个姐妹玩笑,笑起来像个小猫儿,阿姐阿姐的叫我们,小酒窝浅浅的,真叫人移不开眼。”
“后来,没过两年,就开始有客人看上他了,花大价钱买他一夜。”刘菁叹道,“那么小,能做什么?第一夜就是哭,还拿刀把那官人给捅了,想偷偷逃跑,后来被赵廷给抓了回来,吊了三天三夜。教坊不忍心打烂了他的好皮囊,便用针扎,扎得浑身都冒血珠子。唉,□□几岁的娃儿,一个劲儿的哭,我们几个姐妹当时心都化了,却没办法,只能夜里偷偷喂给他点水喝。”
“那个时候我就教他,让他自己放松,配合些,多给官家说些好话,便会少遭点罪,他估计也没听进去过,每次办完事,第二天浑身都是淤青。”
“再后来,大家都也习惯了,他呢性子也大变,很少见他笑,总是冷冷的盯着人看,谁的话都不听,谁的话都不信。唉,明明小时候很可爱很爱笑的。”
刘菁叹了口气,看向戴凌若,“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对别人乱说,我告诉你这些,也是想有个人能多疼疼他,他虽然倔的像个驴子,又性子偏执,却也实在怪可怜的。话说回来,我们这些教坊里的,也都是不一样容易,入了贱籍,这辈子都低人一等。”
戴凌若安慰道:“没事儿,日后让玉离给你的乐籍赎出来,你长得好看,再另找个好人家,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刘菁惊道:“小玉离真能把我的乐籍赎回来?”
戴凌若笑道:“你可不知道,小玉离现在可能耐啦!”
*
这些日子,京城的形势有些诡异。
大皇子毫无动静,皇帝也愈发不过问朝政,只有太子一人风风火火,打压索党,四处拉拢官员。
沈穆上奏给皇帝的奏疏迟迟没有回应,太子听闻此事,左右思虑,还是来了一趟沈府,想最后再试着拉拢拉拢沈穆。
那是个静谧的夜晚,太子突然来访,沈穆倒是不稀奇,沏了茶,恭恭敬敬招待着这位储君。
简单寒暄问候后,太子便直入主题:“我知道沈将军不像那些粗鄙的武官,您是个有抱负的人。若将军诚心助我,我答应将军,您上奏陛下的奏疏,他日我登上皇位,必一一实行,届时国家清明,您的政绩功劳,也都彪炳史册,岂不两全?”
沈穆笑道:“太子这意思,我若不为您效命,那奏疏上的政令,您便将来便不打算不实施了吗?”
太子道:“我只听诚心忠心待我者之言。”
沈穆质问:“诚心忠心之言会听,听利民利国之言便不听了吗?太子殿下,白太傅这些年就教了你这些歪理吗?”
“将军不必拿白太傅来压我。”太子不悦,把话挑明了,道:“我多次诚心相邀,将军何必不识好歹?”
沈穆道:“家父在世时,就告诫过微臣,绝不涉及党争。臣是带兵打仗的粗人,您若执意拉我入党,今后我沈穆每下一道令,就都变了性质,皆成了太子您的令,成了争夺王位的手段;索相对我调兵遣将之压制,也必会更甚于现如今。西北蛮族未平,又有匪患猖獗,沈穆不求彪炳史册,只想如今统领枢密院顺利些,不要步步受阻。”
“将军若肯助我,我自然也会让将军在枢密院行事更方便些。”
沈穆摇头笑道:“微臣一介武将,能助太子何事?带兵逼宫吗?恕微臣胆子小,不敢干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太子怒道:“将军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便是存心和我过不去了。告辞!”
三日后嘉禾县又来报,称先前派出的官兵根本镇不住那些土匪,反倒被打得屁滚尿流。那匪党气焰越盛,许多百姓觉得生活困苦,官府无能,竟也主动投了匪,到如今,匪患已达千人。
沈穆知道这些匪患要早日压制,否则可能酿成大患。便在最近的早朝上主动上书,自觉德不配位,请辞枢密使一职,专心前往西北剿匪。
皇帝未撤他枢密院的职,却也批了他亲自去嘉禾县剿匪的请求。
“沈爱卿是国之功臣,朕若罢了你枢密使的职位,只让你去做一个剿匪小将,实在委屈了爱卿,天下人也将对朕有非议,朕可不做这事。”
“陛下令出,天下人岂敢有怨言。”沈穆恭恭敬敬道。
“得了吧,朕可是知道,沈爱卿在民间名声颇大,深得民心,就连西北县令,有了什么事,都是最先禀报到你沈府,而非朝廷啊。”赵珩阴阳怪气道。
“微臣惶恐。”沈穆忙跪拜道。
“好了,这几个月你就去一趟嘉禾县,专心剿匪吧。但记得,枢密使的职位还是你的,该办的公务不能落下。”
“微臣领旨谢恩。”
沈穆自知赵珩对自己的猜忌忌惮越来越重,却顾不得周旋。这些个糟心事,还是等他平了匪患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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