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日早,直隶臬司衙门就发出了告示——直隶知州、朝廷钦犯李子默处心策划意图谋害皇子,蛊惑人心,证据确凿,罪无可恕。经御史台盘审时熬刑不过,畏罪自杀,于昨夜死于狱中。
李子默的尸身残破不堪,御史台的钦差决定他的头颅割下来呈献入京交差,却不料直隶的百姓当日就闹了起来。
直隶百姓看到这一告示,直隶街头不论男女老少,皆走出家门为李知州送行。这些百姓从直隶衙门大堂外一直延伸到大街上,他们跪在路边,对着直隶衙门的地方哭嚎。
他们舍不得这位知州。
灾祸连年的直隶州百姓,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遇上这么一位知州,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不受官府欺压,直隶的老乡亲们巴不得李子默长长久久的待在直隶,一辈子不要升迁。
可为什么,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的好知州,却偏偏又被朝廷认作是乱党,在大牢里畏罪自杀了呢?
老百姓为他感到气愤,他们觉得他们的知州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有些县乡内的农户百姓结成队伍冲入衙门大堂内,有的跪着喊知州大人死得冤,甚至有的胆子大的,则直接要求朝廷的人公开李子默有罪的证据,否则决不罢休。
直隶通判、直隶衙门二把手王保安见状,请示了朝廷来的几位大官的意思,心里有了底气,自动接任上了临时知州的权力,当即派出差役,势必要把刁民轰出府衙。
一时暴乱迭起,官兵抄着棍子乱抡,官民扭打起来,血流满街,直隶城内一时暴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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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反了天吗?!”
直隶百姓暴动之事被写做奏疏上交到皇宫内,赵怒气冲冲把奏疏扔下书案。
赵珩身边坐着的几位朝中大臣赶忙哗啦啦跪下,都畏畏缩缩的顺着皇上说话,“只是群刁民闹事,万万不值得陛下您动怒……”
“岂有此理!”赵珩把桌案拍的“砰砰砰”响:“他李子默死了一了百了,反而青史留名,天下的百姓倒是都骂到朕头上了??”
“……”底下几个官员默不作声,趴在地上当王八。
“谁下令让官兵当街暴打百姓的?”赵珩面沉似铁,“还一口一个朕的旨意,朕何时有过此等旨意?”
“陛下,据说那群暴民当街辱骂朝廷辱骂您,直隶官府的人这么做,也是为了朝廷的威严……”一位大臣斗胆说着,却见赵珩眼色冰凉,立刻跪下磕头,“陛下恕罪!这一定都是直隶那小小通判自作主张……”
“给朕立刻把他革职问罪!”
“……是。”大臣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赵珩又道:“还有,朕不是让把李子默带到京城大理寺审吗,怎么在直隶滞留了这么些天,最后还让他自杀死了?”
“是老臣失职。”刑部尚书当先站出来,“臣原本想派刑部的人一同协助将人乱党捉拿归京,以确保公正,同时也能充分搜集好证据,于是便让御史台的人在直隶多等了几日。”
他说到此处,提高了些音量,“但这几日,案子实则已经查清楚了。刺杀一案他李子默确实脱不了干系,至于那些个大逆不道之诗文,好些与李子默来往频繁的人也都招了,皆称他确有反心。”
刑部尚书说着,把已经招供的供词掏出来双手呈上,同时瞟了一眼皇上,“底下的人还说,沈将军也有些嫌疑,但御史台的人不敢妄自彻查……”
赵珩看也没看一眼那供词,他闭着眼说:“把与乱党有关的所有诗文奏疏统统给朕烧了,就在崇政殿之外,一把火给朕烧了,让百官都在边上看着——还有那个沈穆,也让他去看。”
身旁太监王顺德提醒道:“皇上,沈将军还被您下令软禁在府上呢。”
“让那些人撤了,开春后沈穆照旧去枢密院任职。”
赵珩心情不太好,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甩了甩大袖,仙气飘飘道:“都退下吧。”
底下几个老臣眼色打得眉飞色舞,行礼离开了。
赵珩静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身后一老太监接过王顺德的茶盏,做了个“嘘”的动作,悄悄走到赵珩身边候着。
赵珩没有睁开眼,眉宇间却很是颓唐,略微泛着青黑。
他突然开口,话中带着讥讽,“义父,你都看到了吧,朕的六部九卿都快成了丞相的六部九卿了,朕的崇德殿都快成了丞相的崇德殿了。”
“陛下,您多虑了。”韩则庆微微躬着腰,立在赵珩身旁,“丞相的一切是陛下赐给他的,您当初能给出去,以后就能收回来。”
“朕还能收回来么?”赵珩沉声问,“如今的朝堂,若是没了索党,还能转下去吗?朕若是想拔除索家的人,岂不是要把朝廷挖个精空吗?”
韩则庆站在一旁,不敢回话。
赵珩沉沉的呼出一口气,突然说:“三年前,李子默呈给朕的谏疏呢?”
“陛下若是要,老奴立刻差人去找。”
“嗯。”
没一会儿,王德顺就把奏疏交到了韩则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