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接近,从半开的房门往里看,青黑的鬼气如雾般铺了满地,边缘处最浅的青色如同火苗颤动。
李生绷紧身体站在陈院外对面,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而西周雾气伸出爪牙正跃跃欲试。
江润珠闭了闭眼,原来生死相托并非海誓山盟,只不过是情势所逼的选择罢了。
死就死吧。
一鼓作气,双脚踩入房间地面的瞬间,鞋面已然被腐蚀个干净,刺痛感激得人更加清醒。
她扬声喊:“住手——”
李生动作一僵,豁地回头,面上止不住的诧异:“回来做什么?”
江润珠赤脚接近,每走一步,便有血迹留在地面,踩得他心口像被火燎过一般,油然生出杀意。
厉鬼攻击的动作一顿,回头见是她,换上笑脸,又变回之前那个文弱男鬼:“江老板有话要讲?”
女子原本满心的冲动渐渐消失,勇气就像手里握不稳的刀,“哐啷”,刀落地,她跌跌撞撞护到李生身前。
“……陈员外手下留情。”
腰间一紧,李生吃力地站直,将人护在怀中,咬紧牙关质问:“你是不是傻?”
江润珠不答,仿佛站不稳,手覆在李生的手背上撑着:“陈员外方才的提议,我考虑过了。”
痨病鬼已不如方才那般警惕,目光在她血肉模糊的脚背上一扫,思索道:“方才的条件是方才的,现下嘛……又有不同。”
“员外请讲。”
对方缓缓走近,青白的面孔温和清秀,唯有脸颊泛着病态的红。
他有些贪婪地伸出手来,在她的脸颊处轻轻抚过还未凝固的血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甘美,鲜活。
“每年当有一日,以生人为祭,生辰八字为阴女子上佳。”
江润珠双眼微微睁大,眼底映着厉鬼毫无遮掩的贪婪凶狠:“江家从不做杀人的买卖。”
“买卖而已,在下保证江老板的手不沾一滴血。”
“果真?”江润珠疼得浑身颤抖,面色苍白,越发楚楚可怜,似乎又动摇三分,“生人无辜,换做别的如何?”
“江老板怕了?你难道不想救你的情郎了么?他愿意为你去死,你却不愿为他下地狱,唉……”
见她似在犹豫,陈员外笑了笑,转而道:“江老板虽为女子,却该知无毒不丈夫?生前成就一番事业,何必在乎身后之事?有我一日,便可保江家家业无忧,这笔买卖对于你我来说,双赢呐。”
“我并非,”江润珠受不住地低下头,极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如蚊蚋,“我……”
陈员外不由暗喜,更走近些,想哄着她与鬼做交易。
便见女子握着狐仙的手忽然抬起,幽光一闪,尖锐蛇牙化作的匕首从斗篷中刺出,“噗哧”一声直直入他肋下!
李生更加用力,蛇牙在他体内转动,陈员外面容在刹那间扭曲,表情阴狠无比地射向女子:“你胆敢骗我!”
猛然挥袖,吞天的鬼气侵袭而来,李生将人往怀里一抱,用蟒衣裹实了退至角落,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叫她再不能有所半分动作。
浓黑而腥臭的血从陈员外伤口和口鼻处不断流出涌来,他大张着嘴发出嗬嗬声,好似即将窒息。
痛苦的神色愈发明显,知道自己劣势暴露,只剩一层皮的厉鬼佝偻着身体朝李生猛然扑去。
李生毫不犹豫迎上去,每一步脚下生出赤色火焰,烧得房内黑烟缭绕。
阴风猎猎,吹得门窗哐哐作响,第四者的加入让局势陡转。
明灭的光线中,不知何时藏在阴影处的银蟒悄然,高高仰起头张开巨口。
轰隆——!
江润珠似乎听到惊雷声响,恍惚间思索着,这白云仙竟然是个仗义的?
不对,不对……
暗处传来得逞的笑声,江润珠额角一抽——白云仙分明一早就打着捡漏的心思,将自己忽悠得晕头转向!
生人哪里能在阴间久呆,神志越发不清醒,江润珠努力睁大眼睛,终于等到房中重新燃起烛光。
银蟒吐出两个湿滑的人形来,蛇首化作美人面道:“五更天,鬼市要关门了,还不走?”
李生淡声问:“吞了这老鬼,也不怕将自己毒死?”
“毒着呢,且得歇上几个月,你离开时记住,莫要说陈员外不在了,只要他在,小鬼们才不敢进来……”
“自然。”
“李兄弟运气好,遇上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奴家好生羡慕。”白云仙犹犹豫豫,“……奴家喜欢这位妹妹,见她受伤心中不忍,实在想劝李兄弟一句。”
“什么?”
“可知丹心赤如血,伪言巧似簧……”
话未说完,便被少年一口打断:“别的李某管不着,只一句,若管不住嘴乱说话,什么玩意儿都活不长久。”
“啧啧啧,这样凶,江老板可领教过?”
江润珠再想听,已然支撑不住,意识模糊之际只觉自己周身一暖,有人将她小心抱进怀中,亲了亲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