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那女子生而自由,踏足山川多地,因见识广博受到当朝公主赏识。
公主即将远嫁邻国,诚邀她作门客同行。
女子多次护她性命,又在两国战事一触即发之际四处奔走,最后被封为使臣,为两国百姓争取多年的安宁生活。
双儿听得双目发光,羡慕不已:“这世间竟然还有此种活法?”
江润珠单手撑着侧脸,心里暗自好奇,在秦敏之的心里,女子也可这般自由自在吗?
听着听着思绪飘远,瞄见外头的天色越来越暗,薄薄的雾从未关的窗户外慢慢涌进来,樊州的水气竟然这样重。
可困意渐浓,哪里还有心思追究因由?
手心的凉意更加明显,转而包裹住她的手指。
异常的动静叫江润珠费力抬眼,首先看见一只小手,紧接着是枣红小袄和鸭蛋青的夹棉冬靴,最后看清了——面前站着一个还在过冬的小姑娘。
见怪太多便也不怪了,小姑娘不说话,拉着她就走。
屋外庭院更是雾气缭绕,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是夜里水汽重,还是因为她还未痊愈的眼睛,他们沿着清风斋外的小路往外去,从后门离开了秦家。
门外的场景叫人诧异——迎面的街道两边沿路挂着红灯笼,烛光透过灯笼纸,朦朦胧胧地洒在来往行人的上半身,但照不透,下半身依旧陷在雾里。
不知是否眼花,江润珠似乎瞧见一条长满鳞片的粗壮尾巴,足有八尺长,从末端最细的部分往前延伸,最后消失在一名男人的衣裳底下。
扫视一圈,路旁有许多商贩,只不过做布匹生意的料子太迟花样过时,摆摊卖面的衣衫褴褛像个乞丐,还有看起来就不靠谱的神棍……
一粗壮手臂忽然横出,拦住去路——
江润珠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两步,瞧见一颗油亮的秃头。
来人身材矮小,裹着一件起了絮的黑色粗布披风,生了张骨骼惊奇的脸,泛青的眼睛鼓得溜圆。
男人敞开披风,露出里头歪歪扭扭缝合的布袋,低声道:“姑娘,新鲜的青珺蜕,最是对症下药,您想要吗?”
“青珺蜕?对症下药?”江润珠疑惑。
见她看清,男人立刻将披风重新裹好,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笑道:“难道姑娘不是为了这味药,才来咱们长宁鬼市?”
江润珠顿了顿,问:“可此物当真有效?”
“我翼头鬼从不卖假货,您拿着这青珺蜕回去,以烈酒熬煮再趁热饮下,保管再不受这地通眼的罪。”
地通眼?
江润珠摸了摸眼角,犹豫道:“倒也不算受罪。”
“姑娘有胆色!”翼头鬼嘿了一声,“可姑娘是人,日日见鬼难免折寿,这样,我便宜些卖给你,如何?”
“多少钱?”
“十两银子。”
这么便宜?且当作白送吧。
江润珠正要点头,这才发觉自己身无分文:“对不住,我没带银子。”
“咱们鬼市的交易和外头不一样,”翼头鬼摆摆手,“明日辰时三刻,长宁街第三颗槐树下见,如何?”
“这位翼头鬼大哥,不怕我赖帐?”
“嘿嘿,没人敢欠鬼市的钱。”
她犹豫点头:“那……不见不散。”
话音落下,便见眼前一空,这翼头鬼竟然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润珠捧场惊奇片刻,忽觉手里多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巴掌大小的布袋,看着薄薄一片,却很有些重量——
青珺蜕?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很快,满心的好奇被新的问题替代,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缓缓转头往身旁看去,空空如也。
领着她来的女孩儿亦不见踪影。
长宁鬼市,并非寻常人间见不人的交易所在,越来越明显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江润珠总算看清这些“人”的模样。
一身穿白裙的簪花娘子脚步摇曳靠近:“这位姑娘从何处来啊?”
对方拿了柄荷花刺绣团扇,眉眼清秀,语调和善。
江润珠微笑道:“秦家,小女在樊州城守尉秦大人家中做客。”
“秦守尉,好人呐。”白衣娘子手腕轻摇,扇子晃动,掩在其后的鼻唇时隐时现,“妹妹来长宁鬼市做什么?”
她老实回:“原已睡下了,是个半大孩子领我来的。”
白衣娘子吃吃一笑,那扇子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妹妹,你这是离魂之症。”
“离魂?”
“可不。”
她绕着江润珠转了一圈,侧身相对时,江润珠瞧见那扇面后头,女子笑出一口森白獠牙。
“妹妹若不及时回去,当心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再拿你这身子做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