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婶果然如她所料,恍然道: “是是是。”
妇人小心扶着她出门:“小姐,注意脚下。”
江润珠便抬脚跨过门槛,紧接着,便察觉有人站到了自己跟前,腰间一紧,身子一轻,对方十分轻松地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霍婶看得“哎呀”一声,笑着大喊:“新娘子出门喽——!”
唱大戏似的,吹拉弹唱立时响起,远远在山门处,还有人点了爆竹。
李生步伐稳健,抱着她一步一步出了院门,江润珠靠在他胸膛前,能听到很轻的呼吸声。
这人仿佛不知道累,会迷魂术,还有那张看不出一点破绽的假脸。
江润珠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悄悄地靠得更近些,心跳强而有力,怎么听都是个大活人。
她听得认真,没察觉李生的脚步蓦地顿住,紧接着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慌张抬头,视野内是一片红色,耳边有人喜气洋洋大喊了声压轿。
“怎么了?”李生低声问。
她说了句没事,从盖头下方能窥见李生的黑靴跨过轿杆。
他又嘱咐了句小心碰头,江润珠轻轻嗯了声,乖顺地靠着对方。
青年躬身将她放进轿子坐好,两人的距离极近,只隔着一层红布,能闻到一股温柔又疏离的淡香,是还在常家时琴师李生身上特有的味道,想到这儿,那道半掩在梅枝后的身影在脑海浮现,叫人莫名怔忪。
“嫂子?”这一声叫得格外情真意切。
可江润珠怎会听不出其中揶揄,忍了忍,问:“怎么?”
他声音如常,可她断定他忍着笑:“嫂子要是坐稳了,劳烦松开手,小弟腰有些疼。”
江润珠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青年的脖子,当即烫到似的松开手,往后一坐紧紧靠着轿身,张了张嘴,一时间愣是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幸而李生见好就收,似乎出去前碰了碰她的盖头,道:“别紧张。”
抢来的新娘没有娘家,也没法临时找户人家充数,一群山贼抬着轿子在凌峰寨兜了几圈便径直去了议事用的威武堂。
威武堂外摆了几十桌,中间空了条道容人进去,霍婶撩开轿帘,往江润珠手里塞了一根红绸,触手柔软微凉,稍稍用力握住,便感觉红绸的另一头被人往外不轻不重地扯。
她随着这股力量起身往外走,因盖着盖头,脚步小心缓慢,跨轿杆时手臂被人及时扶住了,这才见李生的那双黑靴,红绸另一头在他的手里。
分明是假成亲,搞得这般齐全做甚。
两人双双入了堂内,便听豹子粗犷的声音响起,虽然作了礼生,喊起拜天地的口号来却杀气腾腾,叫人心里一寒。
“一拜天地!”
江润珠安慰自己,总比真和苗尔拜堂来得好。
“二拜高堂!”
江润珠想,爹娘不在,更不算了。
想法一闪而过,脑海里却莫名多出一些陌生的画面,叫她动作瞬间顿足。
险要的岚山道上,背对她穿着喜庆的男人被一刀毙命,血溅三尺,迎头将另一同样打扮的人浇得呆住。
“夫妻对拜——!”
盖头被一把扯下,新郎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张口焦急地说着什么,江润珠一个字都听不到,下一刻,银亮的刀从新郎身上穿胸而过。
——周郎!
江润珠后知后觉有哪里不对,再回想出门前镜前一瞥,镜中女子欢喜的模样陌生得不像自己,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嫂子?嫂子?”
李生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她回神,迎上几双疑惑的目光,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竟将盖头扯了下来,连忙摇头:“没,没事。”
坐在上首的大当家了然一笑,安慰道:“弟妹莫要在意,等二弟回来,我定然和他好好解释……”
他发了话,自然有不少人立刻附和,江润珠没说什么,默默将盖头重新盖好,握着手里的喜绸转身,红色绣花鞋和李生的黑靴头对头。
豹子便喊:夫妻对拜。
江润珠随之弯下腰一拜,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四周不知怎么便全然安静下来。
太阳落山正是吉时,堂内燃起了红烛,红绸从她手心被慢慢抽走,江润珠下意识抬头,却见盖头下伸过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牵住她。
“礼成,送入洞房——!”
昏黄的烛光被各种家具物件挡住,影子交叠着映在地上,抬脚踩上去,烛火便灭了一盏,一步一盏,眼下的路好似没有尽头,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停在一间房外。
他们莫名僵持了一会儿,青年推开门,牵着她进去,带到床边坐下才松手。
江润珠越发恍惚了,她知道自己是在和李生假成亲,又隐隐觉得不是,好像自己已经等了这场婚礼许久,久到终于实现时,满心的触动和欢喜涌出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江润珠不可置信地伸手碰了碰眼角,触感湿润温热。
与此同时,青年那双修长的手轻轻捏住盖头的角,好像因为紧张有些发颤,她忍不住屏息以待,不过没等看仔细,眼前便蓦地一亮——
青年俊逸白皙,浓黑的剑眉、深邃的眼,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更加英气勃发,几乎有些不像张悬音那张脸了。
噼啪一声,烛花炸开,江润珠张了张口,满心只装着一个名字。
不正常的不止她一个,李生喉头滑动,被江润珠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那句揶揄的“嫂子”再也喊不出口。
他犹豫片刻,忽然正经起来,轻声问:“小姐可有小字?”
江润珠睫毛颤了颤,回:“商人之女没有这般讲究。”
“那可有乳名?亲近些的叫法也行。”
女子轻咬红唇:“从前有道士说我五行缺水,便为我起了个小名。”
“什么?”
“……滟滟,”明明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江润珠却觉得面上发烫,“问这个做什么?”
青年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到女子唇上,沾了水色的娇艳。
滟滟,李生低低重复了一遍,肯定道:“很适合你。”
语调缱绻又温柔,莫名就叫她红了脸,江润珠更加恍惚,仿佛已经看过这样的画面无数次,更是脱口而出道:“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