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护卫已经如约换回了常家人,见她来了,领头的上前 一步:“夫人,事情已经办妥。”
薛薇点头:“明日自去领赏吧。”
说罢,她接过男人递来的灯笼,不许旁人跟着,亲自进了院门半掩的清风斋。
四周一片寂静,野性的东西,不论是土里专营的虫儿还是飞禽走兽都比人更敏锐,察觉到肃杀之气,便要全身心躲起来。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到了长廊,薛薇是个手握权利的妇人,最脏的事都有下头帮忙办成,时隔多年再次直面一条刚逝去的鲜活人命,难免心有不适。
她轻轻推开房门,抬脚进去,鞋底刚踩到地面,便察觉到一股黏腻的湿滑。
提着灯笼往下一晃,女人骇得后退一步,待看清后眉头一皱,暗骂那领土护卫的手段没有半点精细可言,怎么让血溅得到处都是。
好在很快她就找到了尸体。
年轻娇嫩的少女□□地仰躺在床上,血从脖颈涓涓流出,床帐、褥子和脚踏全是被夜色笼罩的红。
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大睁,可惜死人的眼睛是没有光的。
卧房的后窗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寒凉的月光照在尸体上,丝丝夜风吹得薛薇后颈发丝浮动,战栗如蚂蚁一般缓缓爬上头皮。
她懵了一瞬,不知怎么忽然觉得眼前场景有些熟悉,下一刻,女人面色陡变。
灯笼落地,烛火歪倒,满地的血变成了腥红的灯油,轰——
“来人!救火!”薛薇失了镇定,张惶失措转身,扯着嗓子朝门外大喊,“来人!救火!”
火蛇瞬间涨大猛扑,摇晃着,探着燎人的信子,逼迫人往后躲,又逼迫人朝前。
可外头的护卫仿佛都聋了一般,没有半点回应。
她并不气馁,视线在屋中徘徊,试图自救。
可也就是在此时,火焰包围之外,那句白如瓷器的身体忽地抽动两下,竟然像是要活过来。
薛薇见状,顾不得被灼痛,惊恐交加地后退。
血源源不断,但并非从少女裂开的脖颈,而是她站起身后,腹部的皮肉朝外豁了个大口,她双手无力地捂着伤口缓缓走来。
薛氏惊恐喊道:“你莫要过来,你别过来!”
“呃呃……”女人脚步不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喉咙沙哑,只能徒劳地发出模糊的字眼。
她一头长发披散,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可几步走进后,发丝被火引燃,便烧得露出里头那张惨白的脸。
五官并不像江润珠那样明艳,柳叶眉,长眼秀鼻,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长相。
“赵、赵兮汝?”薛薇缓缓念出了对方的名字,她目眦尽裂,眼底血红,“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死都死了,怎么会在这儿?!”
赵兮汝瞪着一双僵硬的眼,越走越近:“妹…………”
薛薇浑身一抖,抬手捂着脸,不停念叨:“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是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可她越说,耳边的声音就越清晰,叫她无法自抑地想起十几年前那个晚上。
稳婆按她授意去见常家家主,说赵兮汝受惊难产。
常道缘问:难产?怎么个难法?
稳婆便说,人活不成了,孩子恐怕也生不下来。
常道缘登时急得面色发白。
接生的大夫又想了个法子,剖开肚皮,兴许还能救活腹中孩子。
虽残忍,到底能多留一条命,常道缘便同意了,大夫拿着刀子进屋,一盆一盆血水段出来。
赵兮汝的惨叫声衰弱无力,偏生一丝不漏地钻进薛薇耳中。
她怕极了,却仍守在屋内一动不动,生等着对方喊哑了嗓子,也没了力气,最后只能发出微弱的挣扎声。
便是此时,婴孩的啼哭骤然打破死寂,可这般情形下出生的常晏,每每出现在常道缘面前,便叫他想起这一日的不详,理所当然的,他便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薛薇忽然一抖,冰凉的触感打断她的回忆。
女人瞬间哑了一般,浑身僵住,半晌才低头看着放在腹部干枯的手。
她抖如筛糠道:“你,你要、做、做什么?”
喑哑的嗓音缓缓响起:“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