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殷切地叫小二将几道招牌菜送到她面前:“芥酱鱼脍、白玉汤、炙羊肉,这三道菜虽不名贵,却是楼里最好吃的东西,你快尝尝。”
常宴就坐在她身侧,余光看去,拳头松了又紧。常娴,自是不堪此辱的隐忍。
江润珠面色平静,执筷一一尝了三样菜,点评道:“果真别有一番滋味。”
张玄音见她听话,满意一笑,终于起身道:“今日偶遇,本是听说阿娴身子不大舒坦,这才跟来鸲楼坐坐,江姑娘既然到了,在下便不敢再厚脸皮呆下去,该日张某登门拜访,再与姑娘细说。”
这话荒唐无礼至极,常晏一听,登时面色黑沉,江润珠顿了顿:“张公子说笑了。”
张玄音才不管他们如何想,转身大步离去,雅间的门再次撞上,三人这才收回目光。
常娴不令人意外地红了眼,起身与她道歉:“是我对不住江小姐,张公子权大势大,我等不敢实在与他作对。”
“无妨,事发突然,”说到这,江润珠不着痕迹看了看两人的表情,见常娴依旧伤心难抑,常晏满脸愧疚,笑着转移话题道,“我来时听赶车的老刘多说了几句,腹中馋虫已大动,咱们快别多说了,且开吃吧。”
二人见她真不计较,这才勉强露出笑脸,吩咐小二继续上菜。
雅间位置好,并未临近热闹的街闹,是以格外清静,推窗往外看去,青瓦层叠,亭台楼阁间树木苍翠,景色果然极美。
邻街清静得有些过头,江润珠一顿,视线往前一移,正好瞧见那日她来买书时光顾过的酒楼。
若没记错,常晏当时便是往这条街走,只不过遇上她,临时改了方向。
常娴收拾好情绪,温声道:“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这城南的街道有一大半都是常家的,当初父亲也看到这鸲楼的好位置,花了好些力气,却也没拿下来。”
江润珠回神,问道:“果真?不知老板是何方神圣?”
“只见过掌柜,老板十分神秘……”
她点点头,十分捧场地随她说起别的话题。
饭桌上多了无关的人,本要和常晏说清的话也只能藏在心里,直到三人共乘马车回府,江润珠才找到机会,叫住要回院的青年。
“常晏哥哥留步。”
秋日的午后难免萧瑟,常晏一身淡蓝的衣裳格外温柔,他眉眼微动,问道:“怎么了?”
江润珠本犹豫着要如何把话说得好听些,终究还是开门见山:“我打算后天一早就启程。”
常晏似乎呆了一下,没料到她竟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此番离开,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江润珠缓和了语调,“我与常公子是少时的交情,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只要说一声,江家能帮就绝不会推迟。”
常晏颇有些失魂落魄:“不能再住些时日?”
“中秋将至,是不能再耽误了。”
常晏欲言又止,末了,回:“好,后天我,我送妹妹出城。”
江润珠道:“多谢。”
说罢,她转身回了清风斋,双儿先一步躲在门后听了个全乎,见她进门,悄悄说了句可怜。
江润珠伸手捏她的嘴,道:“可怜什么?他将来自有有缘人。”
“不过小姐虽起了离开的念头,可早上还只说准备着,为何出去一趟突然就定了?”
江润珠脑子里闪过鸲楼雅间里张玄音说话时笃定的神情,恐怕这曲阳城内瘟神怕是只多不少:“自然是怕夜长梦多。”
虽说在这常府吃了暗亏,可商人讲究和气生财,结仇这种事能免则免,免不了也要挑时机再下黑手。
隔日一早,她本想要赶在薛薇出门前去告知一声,清风斋伺候的丫鬟生了个好心眼,拦住要往主院去的江润珠。
“估摸着张公子还没走呢,江小姐且等等吧。”
“哪个张?”江润珠一愣,不知怎么的心口一跳,张玄音?
“是明府家的公子。”
江润珠问:“张公子来了怎不见人提起?”
“奴婢也是去前头送东西偶然瞧见的,张公子来得可早,也没几个人瞧见他,”丫鬟顿了顿,“张公子从前都喜欢亮堂的金贵打扮,今儿穿了身黑,奴婢也是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的。。”
江润珠承了她的情,回头和屋里两个丫鬟一说,双儿道:“不关咱们的事儿,那张公子摆明是个纨绔,常夫人还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生身母亲不心疼,您费什么神?”
“以己度人罢了,小姐我不也在打着灯笼想找个好夫婿吗?”她撑着下巴,“好瞳儿……你说,若是我嫁了这样的人,该怎么办?”
小丫鬟亦无所事事,正临窗习字,闻言头也不回,好半晌,慢慢吞吞开了口:“倒也好办。”
怎么说?
“守寡。”
江润珠霎时手一歪,哑然一笑,道:“我何德何能用得起你这样有勇有谋的丫鬟?”
小丫鬟稳重得可怕,说多谢小姐称赞。
一院子的人插科打诨消磨时间,江润珠打发人去主院外守着,等张玄音离开就过来报信,可大半时辰过去了,还不见回来。
起风了,院内竹声簌簌,玉玲声叮叮作响。
双儿百无聊赖:“这么久了,隔着辈儿的两人有什么好聊的?”
江润珠心说我怎么知道,就见门后人影一晃,抬眼看去,来人踏入清风斋内,烟蓝的大袖锦缎外衫,银色祥云纹腰带,常晏脚步异常缓慢,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满眼羞愧。
青年语气颓败地说了一句:“江妹妹,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