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烤煎炸样样都有,各位千万别和我客气。”
“活了几百年,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可要说得上个绝字,还得是人肉味儿。……
“粟家兄弟果真大方,就是不知如何得来这等好物?”
一尖细男声响起,便是那鼠妖了,他得意洋洋解释道:城中有户人家死了儿子,不想那家的媳妇也寻了短见。
众妖:嚯!还是个贞洁烈女!
鼠妖:可不是,约莫是子时,天黑得很,那家的老两口生怕误了吉时,急急忙忙要将这媳妇儿拉去埋了。
众妖:结果呢?
鼠妖:我瞧着她实在有一身好皮肉,便说自家死了兄弟,身世如何凄惨,叫他们把人卖给我做阴亲。
众妖:人家定然不同意。
鼠妖:一开始是不同意,不过他俩见我伤心,便犹豫了,那家老头子吞吞吐吐说安葬儿子的钱还没有着落,若我愿意多出些银子,权当做善事应了我的请求。
众妖:原来如此,如今想吃口新鲜得可不容易。
鼠妖:且说我买下这女子,将她驼在背上往家里走,这才发现她竟然还有一口气。
话方歇,又有厨子上菜了,喜庆地高声报了菜名——
“最后一道菜,生人脑。”
江润珠听到一半就已呆滞,这厢被突然响起的动静一吓,生生打了个寒颤,模模糊糊又听见有人说女人的舌头最是极品,便几乎有些意识模糊了。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上这堆盖得严严实实的衣服被谁从拉了一把,她这才反应过来,外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
喜宴结束了?
江润珠不敢想别的可能性,只随着这动静悄悄转头,下一刻却是连心跳都停了两拍。
柜子前蹲了个细瘦至极的男人,肤色发黑,一双黄澄澄的眼正直勾勾盯着她,喉间发出兴奋的粗喘。
赫——赫——赫——
“李二毛,你竟还藏了这等好东西!”他陡然高喊。
江润珠浑身冰凉僵硬,倒不如就地死过去。
话音落下,外头便有妖怪回应,说你又眼红二毛什么东西?
紧接着,便是几双脚步声接近,伴随着咋咋唬唬的推搡笑闹,可当这些妖怪踏入房间后,便不约而同地顿在原地。
“这是……人?”
“是人。”
“女人——!”
江润珠面前的黄眼妖怪哼笑一声,伸手提着她的衣领往外拖,江润珠的视线飞快且无措地掠过几张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脸——尖嘴猴腮、鹰头雀脑、臼头深目,来不及惊叹,下一刻便被摔在几张摆满菜肴的大圆桌之间的空地上。
江润珠不经意看向桌面五花八门的菜肴,表情岁不变,十指用力却无意识抠着地面的泥土,仿佛有一只手从胃往喉咙攀爬,扯得她几欲作呕。
她想起甘城,那里水源向来缺乏,有几年连雨水也未见许多次,鱼更是稀罕物了。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江润珠馋这一口,江子茂就会让人去寻,再花大价钱一路活养着,江润珠还记得那办差的人将水桶提来,指着里头唯一一条鱼,十分忐忑地解释说刚翻肚皮,新鲜着呢。
厨子拿下去烹了呈上来,淋了酱汁的鱼肉鲜美,唯有鱼头,和人张着嘴死不瞑目的模样真像。
视线里多了抹正红色,一新娘子打扮的女人走近,微微俯身,怜爱地看着她:“吓坏了吧?迷路还是怎的,怎会进了咱们胡李巷?”
这女子长得甚为标致,满头青丝盘起,发间插着成亲才能用的衔珠凤钗,乍一看,几乎和外头普通人家的姑娘没什么不同。
她伸手想将江润珠扶起来,后者浑身僵硬,半点没有要抬胳膊的意思,面前几桌的妖怪有半数放下了筷子围过来,也有边吃边拿她逗趣的。
后腰一紧,紧接着,有谁不客气地将她往后托起,勒进怀中。
消失了的李二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层层叠叠的衣袍红紫相间,若不细看,倒和喜服有些相似。
少年十分镇定且不客气地冷眼质问:“你们,做什么呢?”
说罢想起什么,不等他们回答,便转头上下看了眼江润珠:“她是不是咬你了?”
江润珠双眼发直,嘴微微一颤,并不说话。
他伸出手指戳了下她的脸:“喂,吓傻了?”
半晌,女孩儿似乎回魂,眨了眨眼,轻声开口:“她,她没有咬我。”
“那你……”这幅样子给谁看?李二毛眉头一皱。
话说了一半,却见江润珠转身背对着这群妖怪,站不稳似的,双手用力抬起攥住他的衣袖,不见外地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处,像只吓坏了的鹌鹑,李二毛眉头皱得更紧了。
“难怪方才上菜,你一口也不吃,”黄眼妖怪阴阳怪气地指责,“感情是屋里藏了更好的。”
“这条巷子里谁不知道我不爱人肉,少胡说八道,”李二毛的脾气似乎来得快走得也快,咧嘴一笑道,“我爱吃什么,你不知道?”
黄眼儿一愣,似是被他唬住,竟忍不住后退半步:“少吓唬咱,这胡李巷有规矩,不可同类相食。”
“对啊,她若安安分分呆在人的地界儿,咱们还能强行去捉了她不成?”
“二毛,你平时蛮横霸道也就算了,”一满脸胡子的大汉将碗筷一摔,站起身来近有九尺,仿佛一座小山将他们牢牢罩在自己的影子底下,“红尾正在逃命呢,没工夫顾你,你若乖乖的,咱们将她分了,留给你一条腿,肚皮里那些心啊肝啊,也留给你。”
这便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李二毛天生反骨,不仅不怕,登时双眼一厉,浓眉斜飞,笑里藏刀道:“你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