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貌似近在眼前,却又无法触摸。
江澄凝视封开平许久,才道:“抱歉,触碰到了你的伤心事。”
封开平反应过来,连连摇头,道:“没事,这个....这个不是。”
似乎突然卡了壳,封开平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你知道我体内的断脉散吧。”
江澄:“断脉散发作不是还有几天吗?难道你身体里另有奇毒?”
封开平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我之前曾遇到一位神医,他用以毒攻毒之法,将我体内断脉散大半毒性化解,只剩了小半留在丹府。这小半断脉散恰好与我体内神医下的那种毒达成一种平衡,折腾不死我,但也清除不了。”
“我现在能跑能跳,还能拿着三毒耍两圈,都托了那位神医的福,否则只怕是终身缠绵病榻,连站起来都是奢望。”
江澄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所以,这种毒也会周期性发作?”
封开平洒脱一笑,道:“没错,但是这毒来得毫无规律。有时候运气好,连着几个月都不会发作。有时候运气差,连着几天天天发作。若是走了大运,碰巧和断脉散一起发作,那滋味....光是想想,我都觉得每天的太阳如此温暖,世界如此芬芳。”
江澄:“....真应该把你丢粪坑里,让你去感受这世界的芬芳。”
封开平嘻嘻一笑:“你舍不得,我知道。”
江澄:“....你脸皮真厚。”
封开平:“那可不,祖传的。”
江澄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所以你之前喜欢泡水里,也是祖传?”
封开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不扭捏,大方承认:“之前几次泡你家湖里,确实是我烧的受不了,清凉的湖水能让我好受一点。”
“你放心,湖水温度没有升高,花和藕都好好的呢。”
江澄:“......”
江澄还想说些什么,封开平却先一步伸手揉上了江澄的眉心,动作轻柔,眼神真挚,似乎想要抚平世上最名贵的锦缎,不忍看它有一丝褶皱。
感受到封开平指尖传来丝丝凉凉的温度,江澄一时间呆住了,脸上爬上了缕缕的粉红,一直红到了耳朵尖。眉眼不自觉顺着封开平的手放松下来,连那双时刻锐利的双眸似乎也变得柔软了。
封开平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满意道:“这才对嘛,别老是皱着眉,这么好看的一双眼别浪费了。”
江澄一怔,随后便是暗恼,自己怎么连最基本的防备都没有了?
想到此处,江澄一伸手抓住了封开平手腕,却惊觉那只手冰冷非常,没有一丝温度。
于是江澄便掰开他的手指头,想去试他手心的温度。若还是一样冰凉的话,那其他地方也....
封开平却突然抽出了手,背在身后,偏头不去看江澄的眼神,心虚道:“只是毒发的后遗症,一会儿就好了。”
江澄刚刚舒展下来的眉头重新皱起,道:“一会儿是多久,难受为什么不说。”
封开平:“小问题,你知道我会没事的。”
江澄看着理所当然的封开平,又好气又好笑。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在乎,冷了伤了也浑不在意,仗着身体好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碰,你就继续作吧,哪天把自己作没了黄泉路上继续作,把魂也作散架了你才罢休是吧!”
封开平:“....你在?生气?还是在担心我?”
江澄却不由分说的扯过封开平的手,十指交叉,一阵一阵的灵力从交叉的十指传递过去。
封开平只感觉到一股暖流从手掌心温暖到全身,缓缓驱逐着浑身的寒意。
封开平:“江澄你不用浪费灵力,我真的不会有事。”说着便想再次抽出自己的手,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得很紧,掰不开的那种。
“别动。”江澄抬眼看他,道:“你不在意,我会心疼。”
额....
封开平呆住了,愣愣的看着江澄,似乎在很费力消化从江澄口中说出的那句话。
这还是那个闷骚别扭的江澄吗?莫不是被谁给夺舍了?
江澄也不自觉的咳嗽一声,感觉一时脑袋短路,他怎么会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于是江澄找补道:“好歹吃了我那么多大米,冻瘦了我就亏了。”
封开平:“....你卖猪肉呢!”
清远县的事彻底了结,后续事物交由德阳康氏接手。
江澄与封开平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赶在年关之前回到了莲花坞。
与此同时,江澄也接到了各大家族的新年礼物,开始着手安排年终与各大家族的清谈会,一时繁忙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间段,云梦弟子迎来了一年中最长的假期,各自回家过年去了。等除夕将至,云梦各处洒扫,做饭,修缮的工人们也都纷纷告假回家去了。
等江澄闲暇时,莲花坞也空得差不多了。
云梦地处荆楚之地,一年到头也难得下雪,莲花湖中莲花已败,一轮孤月冷冷清清的游荡在湖中,只略过几个光秃秃的荷叶杆。
江澄穿过回廊,走过小桥,推开封开平的大门,却只见桌面上砚台压着的一张纸条,字迹刚劲有力,只六个大字:回家过年,勿念。
此刻,一朵绚丽的红色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响,淡淡的硝烟味随着冷硬的风吹进了莲花坞,万家灯火中,似只有风愿意来莲花坞做客。
江澄抬头看着半空,越来越多的烟花炸响,将单调的夜空渲染成七彩的海洋,一墙之隔下,外面鼎沸的人声穿过院墙,闯进了这片安静的空间,将江澄拉回了人间。
江澄低头看了看手中攥着的纸条,轻轻一笑,小心的收回了怀里。又回头看了看头顶的烟花,悄悄的转身离去。
以前的莲花坞有一家人,此时的莲花坞只有他一人。
江澄从酒窖中提了一壶酒,看着静静的莲花湖,对着湖中孤独的月亮,对着天上有群星作伴的月亮,碰一下,干杯!
他从天上掉落湖中,并不觉得孤单。因为他知道,等莲花开时,湖中的月便不会孤独了。
江澄摸了摸怀里单薄的纸条,只觉得那张纸条开始变得滚烫,一点一点的灼烧了他的心。
“等你将莲花坞当成自己家的时候。”江澄低低的自语道。
“何须等,不如就现在。”那道熟悉的声音在江澄身后响起。
江澄回头,他看见了,廊下负手而立的那人。只见那人一声白衣,上绣九瓣莲花纹,腰带很细,只两指宽,勾勒出了劲瘦的腰线。左边斜斜的插着一根墨玉笛,头上一支玉簪便是唯二装饰之物,就这么站着,露出一丝浅笑,便自带一股飘然出尘的谪仙气质。
江澄从来没有如此细致的观察过一个人,他从头到脚的将封开平的身影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连封开平走近都没有发现。
封开平轻轻的敲了一下江澄的额头,道:“想什么呢?这么着迷。”
江澄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又走神了,还是在同一个人身上。
恨恨的一锤地,江澄没好气道:“没什么,你不是回家去过年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封开平在江澄旁边坐了下来,从江澄手中抢过酒杯,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道:“好酒!”
江澄摸了摸额头,道:“刚你是不是弹了我一个脑瓜崩儿。”
封开平一笑,很自然的将头伸过去,道:“给你弹,弹红了也不要紧。”
两人的距离再次接近,只剩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江澄看着封开平清澈的眼瞳,感受着封开平淡淡的呼吸,脸皮一红,伸手将封开平脑袋给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