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周折,药山化魔的十几只孽妖,一半被尹家弟子杀掉,一半逃进了松陵,有十六家的人主动去追捕,邵虹等才得空能歇下来。
回去一看,整座尹家内苑房屋损毁无数,到处是血,混乱中被妖邪吃掉打伤的弟子和下人不少,邵虹听着亲信的汇报,只觉头疼得厉害。
这次的事,绝非偶然,她一个眼神,石琮便会意,下去片刻很快归来,道:“那支乌羽还在我那,并无人动过。”
邵虹定望尹家满园的狼藉,急怒攻心道:“不是她们,便只剩樊渊了!那些花灵草灵,定是他那支乌羽催化的,看来他今夜,是想一举灭了听雨斋和尹家。”
石琮恼恨道:“樊渊此番遭人报复,受了伤,樊家弟子伤亡过半,我们不如——”
两人还没拿定主意,柳春仓皇寻过来:“夫人!”
邵虹瞥着他满头的细汗,问:“他死了?”
“掌门已经把陆姑娘和霍公子救出来了,没受重伤,但二房那边,出事了……”
邵虹烦躁行过去,尹天晟的院里挤满了张望的弟子,见她来,赶忙让出条道。
她到尹天晟的尸体旁垂眸站了站,漠然转身,见尹世霖呆滞跪在房门前,怀里抱着个血人。
邵虹气息微乱,靠近仔细看,才辨明那个艳红染了半边身子的人,是尹沅沅。
少女知晓尹家保命的灵药多,杀死尹天晟后,便将那把剪刀捅进自己的脖颈,出手快而狠,没留一毫余地,几个下人抱起她拼命去摁去捂,血还是像瀑布似的,从他们指缝间往外喷射。
尹世霖赶回来时,尹沅沅刚好断气。
听过原委,众弟子惊恐相视,议论纷纷,邵虹能猜到尹沅沅这么做的缘由,略有感伤,伸手轻拍尹世霖肩膀。
尹世霖抬头看她,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夹杂零星怨怼,道:“她还热着。”
邵虹扫看尹沅沅下颌处的血洞,长叹口气:“没救了,你就不该让她醒过来。”
从在祠堂窥到那场悲剧开始,尹沅沅除了疯,只有死。
尹世霖抱着尹沅沅痛哭一阵,突然噤声,偏头望了望四面围观的人群。
“她人呢?”他颤着唇问。
邵虹顿了一瞬,说:“你去樊家后,她出门去找你了,你们没碰上?”
尹世霖站起来,身子晃了晃,惊慌道:“她根本没来。”
邵虹转向柳春,柳春一脸茫然:“我们也没看到她。”
邵虹喝道:“那还不快去找!”
“是。”
人走后,邵虹觑着尹世霖,正想安慰他两句,余光见石琮从外面赶来,凝重朝她摇摇头,她的脸色也变了。
***
子夜,松陵灯火煌煌,混乱未停,相较之下,翻云岭要死寂得多。
洛家人入城除妖,秦叔秦婶不见了,今晚,山巅的听雨斋,俨然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院落内凉风习习,霍天负手独立,仰望片刻夜空,觉出明日是个阴雨天后,他回屋关好窗,看眼床榻里昏睡的昭歌,神色渐冷沉。
红锦天窝在旁边桌上道:“她这伤,没个几天醒不过来吧。”
霍天厌恶它多嘴多舌,道:“你出去看着。”
“哦。”红锦天跳下地,垂头丧气走了。须臾,又有人推门进来,携一身寒意。
霍天眼也没抬:“成了吗。”
白铮道:“当然。”
她取出从樊渊那盗来的真檀木如意,满意地笑了:“有了这个,斩妖剑灵会被困剑中,无法护主,尹惊舞,麝凤他们也抓走了,那些花妖草妖跑出来,松陵乱得一塌糊涂,十六家的人没工夫上来,不会再有人管她了。”
所有挡路的人、物都已解决,霍天前所未有的放松,闲适道:“你们要带尹惊舞去哪,当场杀了她不就得了。”
白铮拿起斩妖剑细观,绸缪多年,她终于可以摸到这把大名鼎鼎的神剑了。
“她苦寻我们十几年,如此牵肠挂肚,我怎好让她失望,这会儿,他们想必到巢穴了。”
霍天来了兴趣:“你们的巢穴?在哪?”
白铮微哂:“在一个,你们都去过的地方。”
霍天想不起来,便懒得在意了,反正尹惊舞进了白骨族的老巢,只会死得更惨。旋即缓步到昭歌床前,掀起虚掩的被子。
淡淡的血腥味散出,她陷在素色锦帐里,黑衣下透出的骨架薄而纤长,瘦削的脸褪成纸白,与满头浓密墨发对比鲜明,更显孱弱。
见他盯着她全身累累的伤痕目不转睛,白铮出声道:“她还挺在意你的,甘愿为你挡剑。”
霍天冷哼道:“她在怀疑我。”
白铮一直藏在樊家外观战,倒没觉出来:“有吗。”
霍天嗤笑:“相伴这么些年,我了解她,她推开我时那个复杂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且凌虚先前,定然提醒过她要提防我,樊渊的挑拨,她虽未全然相信,但心内必有疑虑。”
“你我此番计划能成,顺利夺得檀木如意,非是我演技高超,骗过了她,只因事发紧急,凌虚秦诗又死了,她舟车劳顿,屡受打击,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我若迟一两天再进樊家,你以为,她还会不顾一切跑去救我吗,她是单纯,重情义,但不傻。”
“那她既生了疑心,为何还推走你?”
“因为她在赌,赌我会因她舍命救我而感动,便不会趁她重伤昏迷,对她做什么坏事,她也知道,能护她的人都没了。”
忆起她可怜巴巴揪住尹世霖衣袖那一幕,霍天眼底漫起痛恨。
今晚,他引她到樊家,既为利用她,更为消耗她,让她受伤失去自保之力,可当她真踏着尸山血海来营救他时,他望着她被樊家剑阵吞没的渺小身影,还是有些许的动情。
那时,樊渊的剑从背后刺过来,他比她先察觉到杀气,于是刹那间,他也赌了一把:若她愿意推开他,那他或许能原谅她一次。
可惜,他的感动没维持太久,便被她抓住尹世霖的动作击碎了。
她怕他害她,那他,自然得对得起她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