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肤白盛雪,果然很美。这种美,柔得像春日里一汪水,很容易把人溺在里头出不来,王九阳没有多看,可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身浓烈似火的招摇红衣,又如水下幽然晃动的水草,勾引着人,步步深陷。
王九阳盯了她会儿,总觉这张脸给他不太舒服的感觉,纵她言语举止端正有礼,他依然感觉她不是鬼便是妖,道:“我有事相求,仙姑这里什么规矩?”
凤仙姑道:“我不收钱,公子若想求我,可以替我做事来换。”
这比上回纯帮他忙好些,但,指向性更明显了,王九阳道:“其实我一直怀疑仙姑的身份,你是凡人吗?”
凡间的半神,地仙极少涉世事,那只能是妖了。
一个不知修行了多少年的善妖,敢进松陵蓄意接近他,安的什么心?
凤仙姑薄唇抿成一条线,眼里却不见笑。
“姑娘贸然出现在我身边,意欲何为,可方便告知?”他说得委婉,目色在她面上流连,暗含威胁。
凤仙姑道:“公子怕我害你?上次我助公子脱困,公子应该能察觉到我并无恶意。”
王九阳道:“凭此一件,很难证明姑娘是真心帮我,天底下的人无利不起早,姑娘利用我靠近樊家,是想谋利,亦或者,报仇?”
四目相对,静谧间,压抑肆意生长,爬满屋子内外。
见他手压上随身佩剑,蓄势待发,凤仙姑没想与他隐瞒,道:“公子真敏锐,我帮你,是有意求你在樊家帮我找到檀木如意,借我一用。”
这目的倒不意外,但奇在,她敢来找他。王九阳挑眉质疑:“你不怕我杀了你?”
凤仙姑道:“我来求公子,自然带着筹码的,诚心诚意,还望公子给我个机会。”
王九阳想了想,在临江,谅这些妖类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他收回手,决意先听听她的话:“你要对付陆昭歌?那傻子哪里得罪你了?”
凤仙姑和声道:“岂敢说得罪,我只想夺了她的斩妖剑,这里是松陵,世家林立,遍地捉妖师,我能对她做什么。”
“夺斩妖剑?就用你说的那个如意?可为什么,据我所知,陆家斩妖剑从不滥杀无辜。”
凤仙姑自嘲一笑:“公子既知我身份,想必也明白我们对陆家斩妖剑何等畏惧,近年来她名头渐盛,我们风声鹤唳,难以安生,你们樊家也被压着出不了头,我想与你合作,你觉得可行吗?”
没了斩妖剑,陆昭歌实力大减,于松陵百姓是坏事,但对樊家再好不过,樊家得势,自己能水涨船高,王九阳道:“你何不直接去找樊渊面谈?”
凤仙姑道:“樊掌门位高权重,况且他手里还有另一件法宝,我不敢靠近,只好来找公子了,公子在樊家若受重用,不会接二连三来寻我,只要你答应,我可以助你成为樊渊身边第一人,甚至,能帮你成为下一任樊家掌门。”
王九阳看眼她,他是有等樊渊死后取而代之的想法,檀木如意对付的是陆昭歌,陆昭歌的死活与他无关,至于他拿到如意了,给不给她,等她除了樊见山再说吧。
想到这,他答应得爽快:“好啊,首先,你需帮我算算,樊渊接下来要干什么。”
凤仙姑依言掐指一算,道:“恭喜公子,即将得偿所愿。”
王九阳惊了惊。
又聊了两刻钟后,计划笃定,他从房中踏出,道:“既已达成合作,我想知道姑娘的真名。”
凤仙姑淡笑:“我叫白铮。”
***
尹世霖在自己住所旁,另辟了处小院给尹沅沅住,邵虹得知他带回了尹沅沅后,拨了她房里的丫鬟去看管。
整个尹家被她的势力完全笼罩,那几名侍从虽是来监视的,防着尹天晟倒没什么问题,尹世霖也未拒绝,将养了些时日,等尹沅沅恢复了气色,他才有空去见邵虹。
“数日前,樊家夫人去世,是你做的吗?”
邵虹又恢复了过往威严不可冒犯的样子,独眸光阴冷似铁,再觅不到半分柔和。
尹世霖道:“我听闻樊夫人是在给樊见山熬药时意外猝死的,你想害的,原是樊见山吧?”
邵虹冷笑:“樊渊杀我儿子,他自己不也就一个儿子吗,上次算樊见山命大,我早晚要让他死,怎么,你又想拦我?”
尹世霖沉眼道:“我不拦,后头我会驱掉家里那些懒散的弟子,留下一批精锐的,忠诚的,等待来日与樊家对战。”
邵虹对他的转变不屑一顾:“你自己看着办吧。”
“夫人,”全自秋进来道,“咱家探子查到樊家的暗探这两日在松陵周边行迹鬼祟,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松陵周边?”
“是,出动了很多人,扮作普通乡民上山入河,极其隐秘。”
尹世霖一听上山入河便清楚了:“他们在找妖?”
邵虹道:“药山的花灵都说没探到妖息,当然可能是它们不中用,樊家这是要做什么呢?”
石琮推门而入,道:“那头传来消息,说樊家要找一个妖。”
猜想证实,几人思虑一阵,邵虹道:“樊家的目的,咱们得想办法弄清楚。”
石琮道:“夫人,我这几天去药房,听那些病人谈论秀水镇来了个仙姑,神机妙算,很是灵验,我去试试吧。”
邵虹对此不大信任:“找那些江湖骗子有何用,谁知他们什么段数,值不值得信。”
石琮道:“夫人有所不知,一个人这样说兴许是巧合,连着来了三四批人都这样说,问他们具体细节,他们又支支吾吾道不明白,我看,这消息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想引咱们家的人去秀水镇。”
全自秋道:“陷阱的话,咱们别去招惹了吧。”
石琮道:“既打定主意对付樊家,咱们就得走在他们前头,我即刻启程,乔装前往秀水镇探探虚实,若他们有异动,咱们也好提前准备。”
邵虹道:“你多带几个人,探到什么随时回来告诉我。”
秀水镇离松陵很近,石琮到那里潜伏两日后,先被另一人找上了。
“郎君,我们仙姑,请您往蝶凤斋一叙。”
来请他的,是个看着十分乖巧的姑娘,石琮瞥了她许久,随她进了蝶凤斋里。
尹家的人藏在街上等候接应,他倒要看看那所谓神机妙算的仙姑,藏着什么猫腻。
进门,见到那仙姑,他浑身震了震,被一股奇怪的感觉笼罩,候着侍女上完茶离开,他方凛然瞪着那凤仙姑:“姑娘知晓我身份吗?”
凤仙姑道:“看阁下在镇上晃了好几天,可查到什么了?”
石琮一字一句强调道:“我是捉妖师。”
凤仙姑笑了笑:“尹家石师傅,久仰了。”
石琮从见到她那刻,便觉她这绝美精致的皮囊下,好似藏着腐败霉臭的血肉,犹如披了人皮的山精鬼魅,是妖邪无疑。
他道:“你一个妖孽,认得我,还敢来招我?”
凤仙姑颔首行了个礼,道:“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请阁下来的,况且您能看出来吧,我没杀过凡人。”
她周身确实不见妖气,血气,石琮道:“修行不易,你就该好生珍惜,跑到松陵来做甚?”
凤仙姑失笑,瞬间落了泪,道:“我的家在幽篁山,此行,是为找樊家复仇。”
石琮稀罕道:“幽篁山的妖一向不入世,樊家杀了你的谁?”
“我妹妹,我爱人,以异常残忍的手段毁之杀之,此仇我非报不可。”
“什么手段?”石琮问。
凤仙姑道:“阁下在尹家多年,对樊家的除妖功绩有过疑虑吧,倘若一个妖天生为善,修行至化境,却被樊家发觉,樊家想名正言顺除掉他,该如何做?”
石琮瞬间反应过来了:“逼那妖,杀个人?”
“正是,”凤仙姑声泪俱下,再无先前的端芳,“他们樊家有种秘器,能激发善妖魔性,他们用这种手段害死了我妹妹和曾经的爱人,阁下若不信可去巫溪打听,我所言句句属实,这次,我携幽篁山众妖之愿,特来向樊家索命的。”
“樊家防守森严,或者说,在整个松陵境内,你但凡动手,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你来找我?”
凤仙姑点头:“我不能连累幽篁山,那里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栖身之所了,求阁下助我一臂之力!”
石琮道:“樊家势大,很难对付,你觉得我能怎么做?”
凤仙姑拂去眼泪,道:“我当然不会带累阁下,暴露尹家,我这里,有一件法宝要赠与阁下。”
她从桌下取出只木匣,递到石琮手边。
石琮缓缓拨开盖,瞳孔一缩:“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