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醒来后,颓丧的像完全变了个人。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昭歌沉沉点头,再看向元佑,仍旧面无表情:“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你以为坚不可催的命源,到底还是死在了你自己手里。”
“你说什么?”元佑斥道。
“七十年前,有三个凡人进过玄冥阴阳卷,你可记得?”昭歌问。
元佑随之回想,七十年前,那时他已来了凡间,正在东躲西藏的养伤,有凡人进过玄冥卷?难道是那时……被他吞进去的那几人?
“是有人进去过,有三个农夫闯进山里,吵了我睡觉,我一时气愤,将他们吞进了玄冥卷里,怎么?”
昭歌冷声道:“农夫?那三人是赫赫有名的翌国况家后人,你的命源,正是被那三人之中的女捉妖师况英全盘粉碎的,可笑你自己也没想到吧。”
元佑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是很可笑,谁能想到那三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几百年都无人能做到的事,一朝竟叫他们做成了。
“凡人果然是凡人,你们就是普天之下最阴险狡诈者!”
“比起你,实在不敢当,我再问你一次,玄冥卷原卷在何处?”
元佑咧嘴一笑:“你是想拿到原卷后,自己掌控书门,救里面余下的凡人出来吧?”
昭歌道:“你说了,我兴许还能留你条狗命。”
“留不留,不由你说了算,”元佑挑衅道,“你杀不死我,加上他们也一样!”
昭歌道:“杀不死你?很可惜,那是之前,现在我有这个能耐了。”
她抽出背上斩妖剑,元佑脸色略变,仍旧不信:“凭这把斩妖剑,你能让我灰飞烟灭?”
灵流汇入剑身,剑灵硕大的身影重现众人眼前,昭歌道:“这把剑已经现出剑灵,你该听过吧,斩妖剑能诛灭孽妖妖身,而剑灵,可以散妖魂。”
这些所谓杀不死的妖,正是因其原形毁灭后,妖魂犹在,时间一长便会重生,而一旦魂魄散尽,也将再无复生可能。
元佑总算感到一丝死亡的威胁,胡搅蛮缠道:“你来我也不怕你!就算杀了我,你也休想问出玄冥卷在哪,有能耐你去救那些凡人出来啊,你试试看!”
透过他癫狂的笑,昭歌堪破了什么,皱了皱眉,道:“他们……出来会死?对吧?”
“哈哈哈,对!我吞他们进书,是要永生永世困住他们,你救一个试试,哪怕只是带他们上到华阳国,他们离了原处的空气,也会中毒死得极快。”
“这下,你要如何救他们?可真是难办呢。”
他笑得越发放肆,庞修听不下去了,启动法阵,元佑遭四面电闪雷鸣的灵流同时抽打,剧痛之下才闭了嘴。
瞧昭歌脸色很难看,庞修道:“陆姑娘,书中剩余百姓,还多吗?”
昭歌瞥他一眼,什么意思,少的话,便要放弃他们吗?
王九阳笑了笑,同以往一样的不屑态度:“剩再多人,处在那数万妖邪包围之下,我们只有几十人,个个身上都是伤,怎么去救?以命换命吗。”
其余人则始终沉默,昭歌道:“那些凡人,多是两百年前被迫入书的东虞人,与我们是一样的血脉。”
依旧无人有回应。
昭歌太熟悉这种压抑的沉寂了,面上浮起涩然笑意,道:“好,还是我去吧。”
他们不知书中内幕,可她知晓,人市的场面至今挥之不去,她不可能放弃那群人。
尹惊舞拉过她手道:“我陪你去,数万妖邪有什么要紧,他们在书中被豢养多年,妖力遭吸走了多少,爪子都钝了吧,能有多厉害,也值得诸位畏惧至此。”
庞修睨眼她:“我们并非是畏惧,而是觉得此事可以往后缓缓,至少回荣州修整几日再从长计议。”
昭歌回道:“诸位见过人市吗?”
樊见山疑惑:“什么市?”
“是书中,专用来把凡人当牲口贩卖屠宰的市场,那里每时每刻都有凡人被杀,甚至……还有襁褓婴儿。”
提起,昭歌止不住泪目:“我险些也死在那里,是他们联合救了我,我才能在况英前辈的指引下除掉元佑命源。”
庞修等人惊愕对视一阵,白无忌望向庞修,抓住他手腕:“大人!”
他眸色坚毅,带有一丝乞求,依稀叫庞修回忆起自己年少时初入昭天楼的样子,那时,他意气风发,曾与左不凡向皇天后□□同立誓:此生,以除妖护百姓为己任,不畏难,不畏死。活一日,杀一日。
须臾几十年岁月逝去,往后只剩他一人守护荣州了。
犹豫片刻,他道:“等寻到玄冥卷,立即修复时空,回荣州组织人手!”
静谧间,众人也都没再持反对意见。
“可这妖死活不说玄冥卷的下落,实在可恶。”樊见山道。
昭歌盯着元佑看了看,道:“我想,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知道。”
“谁?”
“华阳皇帝。”
元佑狂笑道:“痴心妄想,以为我先祖会背叛我帮你们吗?”
“他可能不会先背叛你,”昭歌深深凝视他,“但你会,且从很早便开始了,我没说错吧?”
“你从冥界逃出后,为了治愈旧伤养精蓄锐,一边吸取书内妖邪的妖力,一边也在吞噬这些华阳国人的法术,你明面上称他们为先祖,暗中根本从未信任过他们,连你放在永平城内的命源,你都瞒了没告诉他们,我很好奇,他们可有怀疑过你。”
“若我对华阳皇帝说,你道玄冥卷在他手里,让我们杀他取卷,如何?”
“再加上,书门是你蓄意打开,华阳国攻城失败是你一手策划,你早与我们合谋,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彻底脱离他们的摆布,又如何?”
“至于你的目的,你想灭了他们,自己称帝。”
元佑眼神渐乱:“你觉得他会信吗?”
昭歌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意:“不试试怎么确定,凡人最是多疑,你清楚的。”
元佑不再言语,尹惊舞道:“他慌了。”
昭歌道:“情理之中,诸位请随我过来。”
到无人处,她道:“试探华阳皇帝的任务先交给各位了,此法,其实胜算不大。”
王九阳也明白其中干系,道:“那你还要我们去?那华阳皇帝活了几百年,老谋深算,岂是你轻飘飘几句话便能挑拨的,且他气数将尽,玄冥卷是华阳巫术唯一流传,他不可能让其落在咱们手上的。”
白无忌道:“可以先试试,凡人终归是凡人。”
昭歌点头:“若实在不行,我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杀死元佑,留下他的魂,而后在书门前静候,玄冥那道残魂醒来了,他们视彼此为知己,若元佑将死,玄冥大概会冒险出来见他最后一面,适时我们擒住他的魂,再寻玄冥原卷便可行了。”
庞修一字统一了意见:“好。”
这边,白无忌与王九阳樊见山,到了关押华阳皇帝的地方。
那是影城皇宫高大的观景台,周围看守的术士站了里三层外三层,午正之时,场上被白花花的烈日直晒着,对华阳皇帝而言,这也是种酷刑——华阳国人多年来藏于玄冥卷中,习惯了阴森昏沉的环境,对凡世太阳尤为抵触。
过去时,才晒了不久的华阳皇帝头发渐白,脸上也显出老态。
是驻颜术在失效了。
白无忌行至他眼前,笑得很肆意:“马上,我们要入主华阳都城了,你逃离人世轮回多年,没想过会折在亲手养出的妖手上吧?难为你倒肯重用他,让你出书,你便出书了,他此次献来的计谋,我们很是受用。”
华阳皇帝垂首不动。
樊见山朝王九阳使了个眼色,王九阳会意,道:“他把你儿子也交给我们了,像你们这种成精的老怪,早就该死了,送你们同赴黄泉,也算为凡间百姓除害。”
余光见华阳皇帝身躯颤了颤,樊见山抽出辟邪剑,俯身下来漫不经心道:“杀之前,先取出玄冥卷吧。”
白无忌道:“在何处?”
樊见山笑应:“元佑说,在他肚子里。”
“哦,那刨开看看。”
樊见山下手极快,剑刃抵到腹部,直接刺进三分,华阳皇帝怔了怔,瞬时抬眼。
***
另一边,昭歌拿起斩妖剑,踏入法阵中对准元佑。
人之将死,元佑面容扭曲地瞪着她,眉梢眼角藏有奇怪的笑,昭歌看不懂,只觉他面目可憎,道:“今日,我要为书内书外十几万无辜丧命的百姓报仇。”
元佑还在刺激着她:“能拉这么多人陪我一起上路,死了我也不寂寞,哈哈哈,你杀了我也换不回他们半条命!你们这群废物!明明一无是处,还称什么狗屁捉妖师!”
昭歌忍无可忍,一耳光扇断他的话:“这回,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是怎么死的。”
身后,楼祺冷眼观战,道:“唉,命源是她杀的,这书妖也将由她亲手所斩,咱们这些人来此一趟,有何收获?”
庞修沉眸道:“我们也守了荣州近十日,为他们抵挡了数不尽的妖邪,岂会没有斩获?”
楼祺不说话了,望着昭歌的眼中却透着浓浓的嫉妒。
这头,昭歌剑将落,白无忌的声音却猛地传来:“等一等!”
迟了半步,昭歌缓缓放下斩妖剑,瞧那边三人匆匆跑来:“不能杀他!”
庞修道:“怎么回事?”
樊见山道:“那华阳皇帝没说玄冥卷在何处,但交代了另一件事。”
昭歌跑过去:“交代了什么?”
白无忌道:“元佑曾以他一半妖力铸成书门,这书门与他血脉相连,他若肉身死亡,玄冥卷的书门也将彻底封闭,再也无法从外部打开。”
“这么说,他方才是故意激怒我的?”昭歌回下眸,这会儿才明白元佑那暗藏的笑究竟代表什么了。
“你倒是想的面面俱到啊,”她咬牙恨道,“想叫我杀了你,你好关闭书门,将那些凡人永世隔绝在里头。”
元佑笑道:“是啊,你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