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默默望眼她,配合地站起来拱下手。
朱子宿烦躁地绕回桌前,瞧店老板还杵在那里,气极败坏冲过去抬起脚:“妈的,都是你害的!”
连踹几脚还不解气,正要继续动手,又有个汤勺急速甩来砸在他脑门上,这回使的力道更重,直接叫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待爬起来,他使劲浑身力气吼道:“到底是谁!”
另一个同伙眼尖,惊叫道:“公子,就是那个小娘们儿砸的你。”
昭歌知晓暴露,也不再掩饰,过来扶起那店老板道:“你一个左相公子,光天化日无故殴打欺负老弱,未免太没天理了。”
朱子宿气得脸色通红:“天理?你个臭娘们儿,敢动我,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朱公子这是要杀谁啊?”
店门口有清明的女声响起,惊了满堂。
昭歌回眸,见那女子形容端肃,身姿亭亭,不怒自威,心内不由纳罕。
朱子宿酒还没全醒,瞧了女子一眼,呵斥道:“你又是谁!”
两个同行倒是警醒,拉扯他道:“嘘,这是公主座下女官。”
朱子宿回了点神,欠欠身还未说话,女子便平淡道:“不必多礼,三位请出来吧。”
“出去……?”
女子勾了下唇:“静乐公主有请。”
店中人齐齐大吃一惊:人还真来了?!
嚣张的三人瞬间变了脸,慢吞吞挪动出去,引得店中人都堵去门口围观。
街上停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守着几十个侍卫侍从,声势浩大,连道路都拥堵起来。
朱子宿三人被带到跟前,只能规矩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阿熹。”
“是。”那女官应声过去掀起轿帘,从内扶出一女子。
这位静乐公主年岁不过十八,身段玲珑小巧,着蓝紫便服,高高束着头发,帷帽遮掩了全部面容,像是才从练武场回来,很是活力飒爽。
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见过公主,公主千岁!”
静乐公主漫不经心命他们起来,缓缓行至朱子宿身前。
所有人都在暗中松了口气,幸而这小千岁是冲着他们去的。
静乐开口,以与气质不符的威严嗓音道:“本宫赛马归来途径此地,还道谁在里头吆五喝六,便好奇听了会儿,原来,是左相公子。”
阴沉沉的语调,仿佛能直接刮出一层冰,旁人听来,都知道这是她即将发火的征兆。
朱子宿却心内不屑,一个毫无实权的公主也配跟他叫板?不得已垂眸道:“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公主在此。”
静乐笑道:“听闻你常年待在清河,极少来荣州,不知本宫也属寻常。”
朱子宿道:“是。”
静乐笑意忽止:“本宫多日未曾进宫,左相大人可还安好?”
朱子宿不解她意,说:“有劳公主挂心,父亲近来身体欠佳,所以才命我回来看看。”
“欠佳?”静乐哂笑两声,“我看他好得很,不然,怎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
伴随这声惊天断喝,一道漆黑的鞭影凌空甩来重重落在朱子宿身上:“啪——”
群众被惊得频频后退。
不过这场面也是寻常,这位小千岁的火爆脾气可是满荣州闻名的,平日瞧着还正常,一旦得知有人背地里嚼她的舌根,那可是一点就着,不论是谁,她都会找上门来当众教训,好端端的,谁叫这几个人口下无德自找苦吃。
突如其来的一鞭子,打得朱子宿浑身醉意尽消,他捂着胳膊上火辣辣的鞭痕瞠目结舌,今日是他成年后初次来荣州,临时拉了两个同僚喝酒,不过是醉后放放厥词,哪想到还真惹到了这位小公主。
既然搬出父亲身份也不好使,那还是先求饶的好,他道:“小人只是醉酒后胡吣几句,望公主海涵!”
静乐冷然一笑,扬手又是一鞭:“本宫生平最讨厌旁人议论我的容貌,怎么,左相公子敢说不敢认?”
“小人不敢!”
“你既然不认识本宫,那便好好认认本宫这根鞭子长个记性!”
又一通噼里啪啦的乱打,满场只余下朱子宿的鬼哭狼嚎,两个同伴白了脸不敢出声,生怕那鞭子落到他们头上。
围观者又惧又惊,惧的是怕公主会因此迁怒他们,惊的是她居然真敢打左相公子。
当朝左相朱珉,那可是东虞两朝元老,天神,这小千岁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须臾,静乐打累了,停下动作道:“记住我是谁了吗?”
朱子宿疼得汗如雨下,哑声道:“记……记住了。”
静乐收好鞭子,冲他轻哼一声。
身旁那女官道:“殿下,我方才进去时,正巧听到朱公子与人起了冲突,还扬言要杀人。”
“哦?”静乐又来了兴趣,低头瞧浑身颤抖的朱子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朱公子居然能如此熟稔地说出这种话,可着实叫本宫好奇,难道在清河,你也常常这般行事?”
朱子宿遭了这顿打,又是丢脸又是疼,闻言怔了下,回头时恰巧对上昭歌冷淡的目光,连忙搪塞道:“回公主,小人没有,方才在店中是那个娘们公然挑衅我,请公主明鉴。”
“挑衅你?”
“那会儿我不过与那店家拌了几句嘴,那两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便前来挑衅,我是气极了才说出那些话的。”
静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命那女官:“都带上来。”
待人过来,她的目光落在昭歌身上更多。
昭歌察觉她在看她腰间的金铃,有些摸不着头脑,暗示雪夜安心,道:“见过公主。”
静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瞧你不是本地人。”
“在下陆昭歌,乃临江人士。”
那女官明显吃了一惊,上下瞧眼她,冲静乐轻轻点头。
静乐问:“那他呢?”
雪夜道:“回公主,在下雪夜。”
“你二人都是临江人?”
听昭歌道了句是,静乐又问:“为何跋山涉水来到荣州?”
“回公主殿下,我们是为除妖而来。”
静乐顿了顿:“你会除妖?”
昭歌斟酌一二,道:“只会些皮毛罢了。”
“嗯……”静乐似是有点失望,方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你二人当真打了他?”
朱子宿恶狠狠瞪眼昭歌,昭歌假装没看见:“请公主明察,那会儿这位朱公子随其两位好友在店中吃醉了酒,大撒酒疯,老板好心去劝,反被他臭骂拳打脚踢,我看老板白发苍苍年事已高,所以才出手阻止。”
静乐道:“你出手前,不知他身份吗?”
昭歌沉了沉眼:“知道。”
“那你还敢动手?”
“回公主,小女远在松陵,也常听闻当今皇上爱民如子,此来荣州,见堂堂京师天子脚下出现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实在看不过去,故而才出手的。”
静乐笑了笑:“不错,在荣州,理当如此。”
朱子宿捶了下地,他素来心高傲慢,并不愿自己欺负人的事实传出去,道:“公主殿下切莫听信此女一面之词,她说的话也该有人证才对!”
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旁一个人愤愤道:“对,说我们恃强凌弱也该有人看见,否则如何作算,你们有人看见吗?”
围观的人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公主他们怕,丞相公子他们也怕,都不敢得罪。
静乐大笑两声,忽而讽道:“朱公子做此举动,不会还以为这是在清河吧?”
朱子宿脸色一白:“我……”
静乐森冷道:“本宫今日打你,你若有任何不服,大可回去告知你父亲,同样,你今日举动,本宫明日也会进宫告诉皇上,到时可让他亲自来查查,你今日到底有没有恃强凌弱。”
“殿下。”朱子宿这下真的慌了。
昭歌心觉这公主虽有些跋扈,倒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静乐回了马车,命侍从送朱子宿三人回去。
朱子宿面上不敢表露,只在心里咬牙恨齿。
昭歌正暗想他怕是会找机会来报复时,那女官忽然过来道:“两位,公主请你们前往公主府一叙。”
“请……我们?”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