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流觞一死,这林子倒像活了似的疯狂攻击人,满天竹梢扭转盘曲,搅动竹枝飒飒,像无数条巨蟒细蛇在半空狂舞蠕动,等把众人一个个拖出来,王九阳下了封印,催动几十张灵符才勉强将其封住。
同时拖出来的还有数不清的尸体,勉强活着的人也都浑身是伤惨叫不止,现场一片狼藉,花百杀始终被闫常超和黑封护着,这会儿也受了不少伤,落地便吩咐去救人。
待重伤的百姓兵将被抬走,王九阳告知了花百杀事情结果。
曲流觞魂飞魄散,祝若言的尸体正倒在血泊中,一切得到了圆满解决。见王九阳在与花百杀交代后续事宜,昭歌冲雪夜和尹世霖使了个眼色:“得把祝姑娘的尸体抢过来。”
几人耳语几句,敲定要制造混乱引王九阳过去,尹世霖自高奋勇道:“我去。”
他离开没多久,王九阳便对花百杀道:“城主,我看祝若言的尸体最好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焚烧了,以儆效尤,免得来日,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行此举。”
正这时,被符纸封印的竹林骤然暴动,昭歌抽出斩妖剑,以剑气加强封印。
王九阳眼见情况不对,迅速过来帮忙。
待利用真火将整片竹林焚烧殆尽,现场总算恢复安宁。
妖气冲天,在火焰里盘旋,如黑龙升天。
王九阳环起双臂冲昭歌道:“如何,你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到最后,这妖邪依然死在了我手里。”
昭歌操纵斩妖剑收服那些四散的妖气,道:“是,你厉害。”
王九阳道:“你既铁了心要与我为敌,不如寻个机会,我们好好比试比试,也让我这个前师兄看看你离开陆家这些年,到底都学到何种程度了。”
昭歌略笑了笑:“别的本领我不敢说,不过这忘恩负义的本事,我铁定没你厉害。”
王九阳脸色蓦然一变,放下双手:“你说什么!”
昭歌也不再掩饰,冷然道:“你杀曲流觞用的那几招剑势,是我父亲当年独创。”
王九阳顿时哑然。
“难为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昭歌语态平淡却坚定,“就算你忘恩负义,我作为师妹也不好有意见,可你不该做了,还一副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的样子,哪怕有,烦请你往后也别在我面前表露出来,我看着心堵手痒。”
“你——”王九阳正吃瘪,城中又有守卫驾马急急来报:“地牢遭不明人士袭击,似是妖邪出没,请城主示下!”
王九阳略感诧异,瞧眼岑冲,岑冲算算时辰,微声道:“二师兄还没回来。”
王九阳不知是不是牧三途在牢中出了事,肃然问:“可有查清到底是何人?”
那守卫道:“我们彻查了牢里,出走犯人三十多人,已经派人去抓了,除此之外,冰室中那女妖的尸首也不翼而飞了。”
黑封急道:“看这情形,怕是那妖邪同伙来了。”
王九阳想起之前逃走那个妖,他的修为甚至比曲流觞还要深,若是能擒住他……念此,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指挥余下弟子即刻出发。
花百杀紧随其后,留下一部分人处理现场。
昭歌见雪夜朝她暗暗一点头,也放心地随着他们去到地牢。
到了,问及情况,掌管地牢防卫的都尉道是不久前,有人潜入地牢,被他们发现行踪,可那人却在搜寻时莫名失踪,再然后,地牢所有门锁全都打开,有胆大的犯人趁机出逃,现场这才乱起来。
昭歌进入地牢随他们搜了一圈便借故出来了。
她没在牢里发现尹惊舞,现场的妖气闻起来和曲流觞没有相似之处,应该是尹世霖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出了府衙,尹惊舞和尹世霖在街上等着她。
与昭歌回合后,三人又往北门走。
“小舞,情况如何?”
尹惊舞讲述了经过,她在牢里与那神秘人相对,过了几招后逃进另一间地牢,不想被守卫发觉,她趁机打晕那守卫,换上他的衣裳等待时机,好在不久后尹世霖及时赶来,放出妖气制造混乱,这才让她逃了出来。
“那袭击你那人是谁?”
尹惊舞略想了想,道:“是牧三途。”
那人的声音,举动,气质,是牧三途错不了。
昭歌一回想,那会儿在除妖现场确实没看到牧三途。
“他没认出你吧?”
尹惊舞道:“应该没有,当时他在牢里用什么东西化掉了青枝的尸体,发现我之后,我很快便跑了,不过我好奇的是,他为何要在这个关头去做。”
昭歌:“这也证实我们之前的怀疑是对的,青枝的尸体一定有问题,否则他们不会在这个时间去毁尸灭迹。”
尹世霖道:“极有可能,牧三途一向爱与王九阳争高下,此次除妖他却没到场,这就说明,毁掉青枝的尸体于他们而言比杀曲流觞更重要。”
昭歌问:“那你探的如何了?青枝的尸体可有异样?”
尹惊舞从袖中取出一副丝绢:“画下来了,你瞧瞧可认得。”
昭歌接过,绢上是个三寸长的图案,黑色,上端呈长条状,头微圆,越往下越细,最下端带细长笔直的一撇,像条虫子长了根长尾巴,又像一片带梗的叶子。
“这个图案映在青枝后颈上,在血液里流动,我不确定是她生前有的,还是死后才显现出来的,也不确定这图案是否与樊家有关。”
昭歌收回丝绢:“我没见过,但这样也算有所突破,来日回松陵可以去问问我师父。”
行路间到了北门,四周基本都被处理干净了,光看,丝毫不会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诛妖事件。
昭歌问那些扫洒的人:“这里的尸体都搬去哪里了?”
那人道:“有人领的带回去了,没人要的都挪去西郊乱葬岗了。”
昭歌问尹世霖:“你的药到时辰了吗?”
尹世霖道:“还有半个时辰。”
“那快走吧。”
***
到乱葬岗时,远空苍茫,无数老鸦在山坡上盘旋低飞。
雪夜在悬崖边等着几人。
他身边摆着张破烂的竹席,里面赫然是祝若言的尸体。
“好在那两个衙役没有将尸体扔在悬崖下,”雪夜道,“我给了他们钱,算是封口费,让他们无论谁问起来,都说将尸体投到悬崖下了,如此应该没错吧?”
昭歌笑道:“很好。”
悬崖高悬百丈,尸体若坠下去,查无可查,是最好的去处。
尹世霖摸出解药喂祝若言吃下,方才生气全无的人转瞬间恢复了呼吸心跳,连脸色都有所好转。
醒来时,见到眼前几人,祝若言如置梦中。
“委屈你了,”昭歌扶她起来,“没事了,你放心。”
祝若言道:“我不是死了吗。”
毒药入口,她神智涣散,朦胧间甚至看到自己的魂魄飞上半空。
昭歌道:“我在刑场给你的不是毒药,是尹家的假死药,幸而你信了我。”
祝若言想起当时她坚决的眼神,叹了口气。
服毒那刻,她是真心想陪流觞一同死去的,可是,阴差阳错,吃了昭歌给的药。
“那……流觞呢?”
一句话问得面前几人都低下了头。
昭歌道:“祝姑娘,曲公子牺牲自己性命,只为保住你的命,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祝若言怔怔地落下泪,手抚上腹部:“我的孩子还在吗?”
昭歌搭上她手:“孩子还在。”
祝若言道:“那便好,你们放心,哪怕只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这是流觞的遗愿,可他为何会说出这话?自是因他了解她,她外柔内刚,文弱却坚强,她不怕死,也不会服输,她能飞蛾扑火随他飞灰烟灭,也能在他死后,一个人好好活着,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会爱上她。
她不会辜负他的。
时间紧急,送祝若言出城的马车迅速启程,昭歌几人在山梁上目送车马远去,这一走,祝若言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再回巫溪了,她会带着曲流觞留给她的念想,带着她的父亲,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自此山高水长,身旁再无故人相伴,但祝若言相信,他会在的。
再回到巫溪,天色将晚,昭歌临时决定回松陵,几人匆匆收拾了行李,第二日,王九阳却找来了店里。
他带着牧三途和岑冲,还有几个樊家弟子,来势汹汹,昭歌看眼掌柜为难的脸色,很明事理的引着他们出去了。
街上没什么人。
此次刑场诛妖,受伤和被吓惨的民众不再少数,这个点大部分人都屈居家里疗伤,昭歌选了处宽敞的河滩,与几人正面相对。
王九阳出口便是质问:“你们把祝若言弄到哪儿去了?”
昭歌道:“我们怎么知道。”
王九阳怒喝:“你少来这套!我知道是你们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