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镇上,有两户人家是世交,一家姓苏,一家姓温。
两家长辈想要亲上加亲。
苏家的小儿子苏辛与温家的小女儿温琴便有了一纸婚约。
这本来是一桩好事,苏家经商,家底殷实,小儿子苏辛又很争气,碰上开恩科,商人子女也可参考,苏辛年仅十四,便一举考下个秀才,正可谓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却在郊游时遭逢意外,伤了脑子,成了个成天只会玩儿泥巴的痴儿。
苏母日愁夜愁、一病不起,死了,苏父死了老婆,也没熬过第二年春。忽然间,整个苏家的重担都压在了苏家大儿子苏令山肩上,那年他也不过十八岁。
苏令山虽是苏家长子,迟早要继承家业,可他本人喜爱书画,父亲在时,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尽可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家中遭逢变故,他再不喜欢经商,也只能接下这个担子。
他不但要打理家里的生意,还要照顾痴傻的弟弟,心力交瘁,也没想给弟弟娶个媳妇回来,祸害人家姑娘一辈子。
他本打算为弟弟退了婚事。
可温家怕别人说他们薄情寡义,宁可牺牲女儿的幸福,也要将这桩婚事进行下去。
温琴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从前瞧着苏辛那样有出息,也是打心里喜欢的,日日盼着能够嫁到苏家去,常在心里暗暗与自己的阿姐温阮攀比,想那些上门求娶阿姐的男子,没有一个比苏辛更好,阿姐嫁给谁,往后都一定不如她,可谁想得到,苏辛竟然成了个傻子,温琴一下从天上坠到地上。
她的阿姐嫁个再差的男人,也比个傻子强。
温琴想不开,成日闹着退婚,退不了,便一哭二闹三上吊。
温家老爷心疼小女儿,便让大女儿替嫁,一句:“你是长姐,理应照顾妹妹。”便是全部的理由。
温阮纵然也是不情愿,但为了担起长姐的责任,真的替妹妹嫁去苏家。
成亲前夜。
令山为弟弟担忧,再三叮嘱了好多话,就怕第二日出差池,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第二日,媒婆喊着新郎官该上马去迎亲时,苏辛钻进狗窝里,抱着狗要睡觉,死活不肯去,未免误了吉时,只好由令山代替苏辛前去接亲。
温阮坐在大红花轿上,在车帘荡悠时,偷偷瞧一眼令山,见他俊俏,不像个傻子,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谁想到,洞房花烛夜时,苏辛弯着腰朝她傻笑着,将一团湿泥巴糊在她手里,拉着她转圈圈,要她与他一起玩耍。
温阮才知来迎亲的根本不是自己要嫁的傻子,仅有的一点希望落空。
嫁了个傻子,温阮心里苦,整日愁眉苦脸。
傻子也是真的傻,温阮摔了,他就围着温阮转,哭,也不知把人扶起来。
温阮出门,他就拿两团泥巴跟在后面,痴痴傻傻、惹人嘲笑,温阮渐渐连门都不愿出了,成日憋在苏家里。
恢复自由身的温琴后来如愿以偿高嫁,嫁了徐家的大郎君。温阮虽然也为妹妹高兴,但心里终究是有个疙瘩的。妹妹嫁了个好人,她却嫁了个傻子。
徐大郎起初两年还像个人,后来迷上赌钱,败光了家产,越来越没个正形。温阮虽没有看妹妹笑话的意思,但到底是很唏嘘,又想到自己身为长姐,妹妹有难不能不帮,便一来二去地接济,温琴与徐大郎就赖上了温阮,连徐大郎也是在苏家的铺子里谋生。
徐大郎自己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赌的,便三天两头逼着温琴找温阮要,温琴不来他就打。其实不是真打,是夫妻二人演的一出戏,温阮一说要帮他们和离,温琴便拿孩子说事,说孩子不能没有爹,温阮只好由着她,自己手边的钱没了,便想着各种捞钱,甚至偷到了库房里。
管家元大发现有贼,暗中带人埋伏,逮住了温阮,将人送到令山面前。
令山念及温阮也不容易,没有追究下去。
温阮自己觉着没脸,跑出苏家,不知被谁打了一闷棍,险些丢掉一条小命。
温琴与徐大郎可是吓坏了,生怕他们的摇钱树死掉了,这两日凑在苏家不愿意走,徐大郎照顾着苏辛,温琴则伺候着温阮。
旁人听闻,都说他们有良心呢。
温阮猛地睁开眼,心口的疼痛仍有残余,环顾四周,看一眼熟悉的陈列,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中。
迷糊了一阵后,温阮扶着裹着一圈白布、仍旧钝痛的头坐起身,想了想,明白自己到了第二场梦里。
在这场梦里,苏岺辛也有两个分身。令山仍旧是令山,洁身自好、严守规矩,与她未嫁入武安侯府前所知的苏岺辛一样。
而苏辛呢?
傻子一个,很不顶用,与她嫁入武安侯府后所知的苏岺辛也没差别。
想了一阵,想不明白,温阮走出房外,瞧见院子里蹲着一个大男人,一看熟悉的背影,她便知道他就是她的丈夫,一个方圆十里人人皆知的傻子——苏辛。
苏岺辛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团烂泥巴,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嘿”地傻笑着,嘴里模糊念叨着一个人名。
温阮皱起眉头,忽然听闻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