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基地街道上莹莹的灯光笼在窗框上,水污染后外城很难有这样和平的时候,以至于所有睡眠中的人都疯狂地贪图着这难得的平静。
温祈睁开眼。
他并不像人类那样需要睡眠,虽然会累会疲惫,但只要简单的休息就能立刻恢复精力。他扒着被子偏过头,脸贴在枕头上,发现自己正躺在柏郃野的床上。
柏郃野之前的房间被04污染了,这是他的新住所,房间摆设与原来一般无二,平时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被温祈弄的有些乱,却很柔软。
柏郃野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基地里昼夜温差很大,屋内燃着火炉,柏郃野的额头抵在贴着霜的玻璃上,半面脸被微光照的忽明忽暗,从姿势判断应该是在巡视窗外时累过头睡着的,眉头微蹙,看起来睡的并不安稳。
平时温祈在旁边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睁眼,此刻却没醒,大概是真的很累。
温祈动了动,他摸到自己心脏平稳跳动的胸口,感受着薄薄衣衫下稳健的生命力。在梦里,他又听到了那些模糊不清的呓语,一瞬间他仿佛理解了那些话的意思,但下一瞬间再回想时,却又怎么也理不清了。
是谁在提醒他?想告诉他什么?
他能做什么?
温祈迷茫了。
他苦闷地思索了好一会,在身边人轻轻的呼吸和基地外时而敲响的钟声里,眼皮又渐渐沉重,天花板在他的视线里慢慢蒙上一层雾,世界都变得虚幻起来。
就在他眼睛即将完全合上的那一刻,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掀开了他的被子,拉过他的手,轻轻握了握。是那种小心翼翼不碰醒他,只是检查他的状态的动作。
干燥冰凉的手覆在温祈掌心上,他听见那人极轻地叹了口气:“还在烧。”
温祈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了——在他说完“你很累”之后,柏郃野并没来得及发表意见。
因为隔离区又有人变异了。之前说过,人被污染后变异速度有快有慢,只能靠苏娜反应判断这个人将来是否可能被污染为异种。只是人总想多活命,有的人不愿意早早宣判自己的死亡,但也被剥夺了外出的权利,只能留在隔离区。
这是很久之前主城留下的习惯,他们主张“人权”与“自由”,彰显自己的仁爱开明,规定在彻底异变之前,人永远是人,即使苏娜反应已经明确表明这个人已经变成怪物,也不能强行杀死他们。
不够强硬的手腕往往埋藏着更大的隐患——隔离区暴动了。
他们不让柏郃野杀死那只在地上爬动的异种。
人们大喊着“放我们离开”,振臂高呼,要求柏郃野保障他们的人权,将他们放出野外,以“争取一个可以决定自己死亡的机会”。
猎人上前制止,举枪威慑,然而谁都知道,有了开头,暴乱就会永无止境。
有人试图蛮力掰下隔离区的铁栏,他在彻底异化之前,已经出现了异变特征,其中之一的表现就是力气大的惊人。
那人挣开了一处头颅大小的空口,欣喜若狂,他的瞳孔不自然地剧烈颤抖,手指间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吸盘,朝自由的空气伸出——
“砰”
一声枪响。
柏郃野举着枪口,冷冷道:“回去。”
那人愣了好半晌,抬起手,手指已经断掉,本该血肉的地方蠕动着不知什么玩意的触角。下一秒,浑浊的血液从断口处和掉在地上的手指里泵出!
隔离区已经彻底无法控制,里面的人或啃食或狠狠挤在铁网上,竟是不惜粉身碎骨也要从里面出来。外面的正常人尖叫着让他们滚回去。
像地狱一样。
温祈就站在栅外看着,随着人群情绪的逐渐高涨,他的心脏也随之鼓动似的怦怦直跳。突然,柏郃野伸手扶住他:“你怎么了?”
温祈满脸通红地摇摇头,柏郃野看清他的样子,手背虚虚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随后立刻弯腰,抄起了他的膝盖。
温祈无力地抓着柏郃野的衣服,脸轻轻贴在冰凉的勋章上试图降温。离得这么近,柏郃野说话时胸口会闷闷的响,他听不见别的声音,只听见这个。
皮肤上传来熟悉的锐痛,这让他清醒了一点,恰巧看见柏郃野凌厉的眼睛,和高耸的眉骨,平时笑起来尖尖的嘴角紧抿。
温祈莫名觉得,柏郃野应该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只是他不想让那些坚信自己活着的人带着冤屈死去,所以沉默地沿用了主城的隔离模式。
只是现在,没有余地留给他软弱了。
柏郃野抬起眼,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摧毁隔离区。”
温祈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往上别了别,那冰凉的触感又往上延伸了一些,应该是要检查他裂开的皮肤有没有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