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音阁如期在年底前翻新竣工。
为贺曲音阁焕然一新,同时祈愿太后圣体康泰,皇帝特下旨,在此处举办一场小规模“家宴”。
届时,只请后妃皇子和一些机枢近臣出席,点几出好戏,一起热闹热闹。
元煦虽拒绝了赵翊的请求去看江延舟,但两人都是宫宴的常客。
这场“家宴”,就是逃也逃不开的见面。
——
铅色的云层低垂,看样子,今年的第一场雪,很快就要来了。
元煦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今日无风,却依然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他想了无数借口,要不露痕迹的拒绝参加这个“家宴”,或许,“吹了冷风发热”这借口,是再合适不过了。
“哎呦公子!外边这么冷,你怎么穿这样单薄就往外走啊!”
管家拿着一件披风,急匆匆跟着元煦走出来:“拾安说公子在蕤园的时候发过一次热,折腾的够呛,可千万不能再受凉了!”
蕤园......
元煦想起那池冷水,心好像猛地被针扎了一下!
......真没出息,把自己折磨病,就为躲开一个人?自己这样,到底是再做什么?
元煦穿好披风,自嘲一笑道:“是我大意了。”
说的很清楚,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无论在哪里碰到江延舟,他都只像遇到一个陌生人一样。
元煦又不自觉想起马球场偶遇,江延舟身边,那位穿浅色锦衣的“朋友”。
说不定人家早有新欢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又何必这般窝囊!
元煦刻意不去计算离这场宫宴还剩多少时间,仿佛这样才能将心里的慌乱藏起来。
直到临入宫时,元煦才认真对着镜子把嘴角努力上扬,可无论怎么调整表情,都不能令他满意。
元煦有些失控的将脚边的凳子踹翻,在屋内来回踱了一圈。
凭什么!?
做错事的不是他,凭什么他要如此纠结?!
他不过是应邀去宫里参加一场宫宴,就像往常一样,不是他主动要见江延舟的!怎么自己偏要有一种“主动送上门”的感觉!
马车缓缓行在朱雀大街上。
元煦闭目养神,努力驱赶几乎能将他溺死的那些过往。
直到真的到了宴会上,那股慌乱感才忽然如潮水般退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胸口的位置似乎是空的。
元煦挺直了脊背,准备直面接下来所有不确定的状况。
宫宴一如往常,虽只是一场规模很小的“家宴”,也是金碧辉煌,熠熠生光。
黑漆描金桌椅摆放整齐,金银器皿,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皇帝亲自搀扶太后坐上了主位,众人齐声恭贺过后,也各自落座。
虽没有刻意去找江延舟的身影,但元煦大约猜到,江延舟此刻应不在宴上,否则他一定会侍奉在太后身边。
对,就是这样!
该躲的人不是他。
宴会开始不久,太后就有些体力不支,但她不想就此离席扫了众人的兴,只吩咐在侧厢略作休息。
没看到江延舟,元煦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正准备放松心绪认真观戏时,忽然有个嬷嬷躬身来他身边轻声传话:“兰陵公,太后有请。”
这个天底下第一尊贵的老太太话并不多,因这些年一直疾病缠身,更显得龙钟慈祥——
很难让人把她和三十年前那个扶幼子登基,在虎狼环伺里步步为营的铁腕太后联系在一起。
因这样的宫宴参与的不少,元煦对太后并不陌生。
但他说到底不过是大樑来的质子,隔着这样的身份,即便他对太后有感佩敬重之意,但这对儿可做祖孙的两人,却从来只有宫廷礼仪的互相照面而已。
“给太后请安,望太后身体康健,福泽绵长!”
元煦来到侧厢,先给太后请安,他不确定太后传他是为了什么,心中却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起来吧,哀家知道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唉......”,太后说着轻叹了一声,“也难怪延舟那孩子在我面前夸你——”
元煦只觉得太阳穴忽地一跳,果然跟江延舟有关!
“延舟那孩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他都一个月没进宫看我了,若不是今日有家宴,我大约还看不到他。”
听这话......看来赵翊说他一个月都不出家门,应该是真的。
元煦心内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难道这就是江延舟口中那句“努力控制自己不来找他”,他就是这样控制的?
而且,听太后这话的意思,江延舟其实来这个家宴了,可是他人呢?!
元煦静静站着,听太后说下边的话。
“翊儿跟他关系好,可他眼下在巡边......哀家知道,今年延舟来上京,无论是读书办差还是私底下做事这么上进,都少不了你的鞭策指引,所以哀家想请你去开解一下延舟,问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太后言重了,”元煦暗暗搓了搓指尖,尽量委婉道:“不过,劝解世子这事......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许太后能找到其他更合适的人。”
“他不肯见别人,别人也轻易不敢惹他......哀家看得出来,他对你是很敬重的,所以才想请你帮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