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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科考监官跟学子有勾结作弊之事,除了主考的主副官,底下的如知贡举等监官都是考前临时任命。
这些职官接到任命后,便即刻被安排住进贡院,与外界切断往来,直到科考结束。
“兰陵公,按规矩办事,得请您现在就去收拾一下,跟我们一同去呢。”那小太监宣完旨后,将圣旨递到兰陵公手上,恭谨道。
元煦往小太监身后扫了一眼,见一同来宣旨的,有京畿城防的巡兵,想必就是‘协助’任命官即刻入住贡院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就是在贡院住几天,略带些衣服等日常用的物什就可以。
略思忖了一会,元煦将桌上封好的信笺揣进怀中,这才跟着小太监等人,迤逦往城东贡院去了。
小太监亲眼看他踏进贡院门槛,才算是任务完成,要躬身退出时,元煦叫住他。
“你是周茂海的徒弟......叫高柱儿?”
那小太监立时绽开的笑脸,答道:“兰陵公好记性,周内侍确实是我师父。”
元煦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并一锭银子,劳烦公公把这信送到仙乐居。
高柱儿立刻双手恭谨接过,陪笑道:“帮兰陵公送信,是小的荣幸,怎么好要兰陵公的银子。”
元煦笑道:“冲周内侍如此会选徒弟,这份眼光,也是该赏的。”
高柱儿高兴的揣了银子和信,又谢了一礼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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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朝廷来说,这场科考是开恩,是拔擢人才的一次机会。
对监官来说,这场科考是责任,要务必保证整个科考过程没有纰漏和差错。
对学子来说,这场科考是机遇,他们如过江之鲫,云集而来,牟足了劲儿,势必要通往那辉煌的龙门。
元煦一直担心江延舟会找谢子彦的麻烦,真的阻他来参加科考。
直到在应试名单看到谢子彦的名字——
虽不知是不是江延舟看了自己的信觉得满意,还是他压根没想过要为难谢子彦,但总算松了一口气。
科考过程一切如常,但直至顺利结束,众人才把吊着的心放回去。
八月恩科考,要到九月才放榜。
元煦亦有批阅考卷的职责,江延舟不能来干扰他,这些枯燥的日子,反而成了大半年以来,他过得最平静的日子。
九月,恩科考试如期放榜。
一甲一名李春林。
一甲二名孙复。
一甲三名谢子彦。
......
因谢子彦是今上在位至今,取中的最年轻的探花郎,又长得一副清秀不俗的模样,因此成为榜下捉婿和宴上择婿的首选人物。
恩荣宴上,皇帝亲赐一甲前三名簪花。
万众瞩目之中,谢子彦走到兰陵公面前,请他将皇上的赐花簪在自己纱帽上。
神清骨秀年少得意的探花郎,跟芝兰玉树风流蕴藉的兰陵公。
无论目光落在哪一个人身上,都是惊艳。
不多时,兰陵公给新晋探花郎簪花的举动,就成为上京最新的热议话题。
元煦并不想要这热议,但看到谢子彦近乎有些哀求的眼神,他实在不忍心这位年轻的探花郎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因他也是科考监官,放榜之后的小宴虽能推辞,一些大宴实在推脱不掉。
恩科主考兼礼部尚书付九谦,在洞天客栈的主持的‘满宴’上,他被请着多喝了两杯,头有些发晕,便先一步请辞出来。
九月的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不远的水仙湖上游船来去,灯火摇曳。
远远还能听到琴瑟和鸣,学子纵情高歌的声音。
科考之后,无论榜上有名或无名,紧张了那么漫长的时日,都要寻个放松。
元煦让车马先回,自己慢慢绕着水仙湖踱步醒酒。
“兰陵公!”
元煦回头,果然是红气养人,才几个月时间,谢子彦从一个在工部历事,寂寂无名的太学学子,一跃成为天子门生。
往昔的谦虚低调虽还在眉宇间存留,但谢子彦那股子朝堂新贵的骄矜和威严,已如藤萝绕树,丝丝缕缕渗透出来。
元煦朝他身后看了看,一笑道:“探花郎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此刻你不应该,是最忙的人吗?”
“我——”
谢子彦看元煦脸上泛着一抹醉人的色泽,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如精美的瓷器上晕开的细腻彩釉,流光溢彩,给他本就俊美的脸上添了几分迷离的魅惑。
被元煦这一笑扰的有些慌乱,谢子彦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愣怔了一下才问道:“兰陵公这是、喝酒了吗?”
元煦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四周。
“你从哪里,看到我的,是怕我喝醉掉进这湖里吗?”
说罢一挥手。
“你怕是从哪个宴上跑,出来的吧,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走一会就,回去了,你也回吧。”
听元煦吐字已不太流利,谢子彦舔了舔嘴唇:“兰陵公您怕是醉而不自知,夜风凉,我送您回去。”
元煦点着自己的脑袋,摇头道:“我的酒量,没有,那么差的。”
“那也——”
“那也轮不到你送兰陵公吧?”
一个寒森森的声音,猝不及防在元煦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