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山间北侧,桃应红又回到那一日女子的家中。
左右环顾,与那一日并没有特殊之处。无非就是灶台上多了落灰,锅碗瓢盆凌乱打落在地。缸中水漂浮着如柳絮般的东西,隔着水面看不真切。
以手作瓢,舀出少许水。凑近些看却没有任何端倪,桃应红握拳,任由水从指缝间流走。正打算离开之际,忽然听到一阵啜泣声。
“呜呜,娘亲……嗝——”
循声至柴房,一个小女孩儿坐在柴火堆中。沾满黑泥的手抹着眼睛,在眼下划出两道黑线,看到有人进来,哭声戛然而止,惊恐望着来人。
是那女子的孩子,桃应红在心中暗叹。她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向小女孩招手:“孩子,过来。我不会伤害你。”
“我要娘亲。”
她细声细语地说。这孩子约莫七八岁,穿着一身到处都是破洞的衣裳,头发凌乱,唯独一双眼睛亮亮的,倔强与闯进来的大人对视。
桃应红从兜里摸出一个杏仁碎,面不改色说瞎话道:“你娘亲让我来接你,你看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
杏仁酥裹着黑芝麻,香甜的味道使得小女孩鼻子动了动,她小心翼翼向前,抓过杏仁碎啃起来。
在小女孩儿狼吞虎咽得时候,桃应红一面揉着小女孩儿的脑袋,一面套话道:“你还记得你娘亲去干什么了吗?”
“不知道,我睡一觉她就不见了,还有阿姐也不见了。”许是被食物所诱惑,小孩并未察觉这个大人的话前后不一致。她只是狼吞虎咽得嚼着,三两下就吃完了杏仁酥。
又是不见了,前一次也是。
“那在你睡觉之前,家里有什么人来了吗?”桃应红问道,小孩儿点头,又摇头。片刻挣扎后,她还是开口道:“有,是里正大人。但是阿娘不让我告诉别人,但是你给我吃的,不是别人。”
她的眼眸雪亮,好似一眼望到底的清潭。桃应红在心中轻叹,从头上拿下一条绑带替小孩儿把辫子绑住,然后定定说道:“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我一会就回来。”
“记住了。”桃应红又重复了一遍。
小女孩卖力地点头,接着柴火的遮掩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确保孩子安全后,桃应红身形影动,来到里正所住之处。里正家中虚掩着房门,桃应红朝里看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老头缓缓下床,卷起烟斗吞云吐雾。她猛地推开门,眨眼间剑身直抵里正脖颈。
木质板门来回作响,重重合上。里正支棱着身子,余光中看到鬼面具上一个血红齿牙。
“我当是谁。原来是春山帮大当家。”里正轻轻开口,说话间气声与剑身相震,冰冷的刀刃仿若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让他不寒而栗。
“吴国人你是否知情?”桃应红开门见山,却见里正脸色变得苍白,失了血色。他摇头否认,只说村中有一阵子住了几个生人,其余全然不知。
“他截了我的人,闹出那么大动静,你说全然不知?”她加重力道,里正脖颈间留下血痕。
“大当家,我们就是个给钱办事儿的。”里正哭嚎道,“他们出钱雇人卖力,至于运的是什么东西我们真的不知道。”
不知情吗?桃应红不信,而眼下却是没有证据。莫名的,她想起谢礼曾经误入金秋村之时,金秋村人的眼神皆是不善。那时她以为是金秋村的人不喜县令,而如今眼下的情景……
院子中传来些许人的动静,里正家的儿子们耕田归来。趁桃应红思量之际,里正不知是哪里来的劲儿,甩开她的桎梏,三两步跑到门前拉开信号烟。
不好!桃应红挑开窗子,从后院奔走。这是金秋村特有的信号烟,一旦发出表明全村封锁,金秋村的地理位置有别于春山,却也是独特。桃应红钻进树林中,试图潜回小女孩儿的家中。
“小孩,出来。”回到柴房,见小孩仍然窝在柴火里,桃应红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她抱起小孩上马,马蹄印被随之而来的雨水掩盖。
“轰隆”,“轰隆”——
一声惊雷响,劈开在空中,仿佛将天幕化为两半。
..
春山村驿站,仵作掀开死者的眼皮,又探查全身各处。女子十分干瘦,牙齿白中带黄,眼尾微微向上翘。
“大人,这人应是中毒而死。但是中的是何种毒,在下暂且不能武断。”仵作拱手道。
谢礼:“退下吧。”
他扫视一圈,没看到桃应红身影。没等到他开口,王陶主动道:“大人,我家老大去金秋村了。”
“一个人?”外边的天阴沉下来,乌云密集,谢礼看了片刻就回过头,不禁皱眉。“将尸身运回春城。”他吩咐道,桃应红让他们来报官,定是会春城寻自己。思及至此,谢礼上马,向春山帮的人辞别。
雨势渐大,迷住眼睛。谢礼身穿蓑衣,驱马而行,终是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县令府。
“你要这个,还是这个?”此时桃应红正一手一个枣花酥,逗小女孩儿玩乐。卧房里点着昏黄的灯,桃应红的笑在此刻竟格外明媚。
透过窗户,谢礼远远将她浑身上下扫视一遍,暗自松了一口气。万幸没有受伤,他稳定心神,推开房门。吱呀一声招来一大一小的注视,谢礼看了看小孩,眼神询问着桃应红。
“你自己在这里吃,吃完上床睡觉。我有事情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