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群人跟着他喊,其声音浩荡。此地与县令府不远,张石能不能听到尚不能说,但是谢礼会听到。
麻烦,终于上门了。
桃应红冷冷一笑,握着身侧的剑,只听得“刷”一声,那剑亮出。她站在王道义带领的队伍之前,以剑相拦。
“谁在闹事?”桃应红出声,与王道义两两相视。
雅堂的衣服,是男子学堂的人。那一日自己选择女子学堂,是料定男子学堂不止一个知情人,有互相包庇之嫌。
那一日去过后山的女学子们,桃应红在抓捕张石之后就已经一一安抚,并且发过银两,在状告张石罪行的纸书上签字画押。
再加上段小声那封信,张石可判有罪,不过罪行难定。
然而现在王道义这样喊着的,反而显得谢礼不分青红皂白,张石完全无罪。可真是荒谬至极!
“谢大人冤枉好人,我们来讨一个公道。”王道义挺着脖子,眼白对着桃应红。区区女子,他并不会放在心上。
“冤枉?”桃应红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向下,“是否冤枉,你自己心里没数?”
许是戳到痛点,王道义脖子一红,粗声说着“让开”,竟直接往桃应红的剑上撞过去。
当真觉得,我会让?桃应红拿剑的手稳稳当当,在一瞬剑尖刺入王道义的衣服时,一双手覆盖住她,移开了剑。
只听得那人说:“把他们押回府中。”
又听到他对自己说:“姑娘,如今不便搞山匪那一套。”
桃应红把剑插回剑鞘,眼神在谢礼和王道义之间转了一圈,道:“你就这样抓?”
一旁王道义也扯着嗓子附和:“看看,肆意抓人。”
这一番拉扯之间周围围了些许百姓,官府将他们拦在十米之外。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石招供的。”谢礼在桃应红耳边,轻轻说道。
在桃应红离开的时候,他去地牢与张石对峙。在狱中张石却不见慌乱,见他来了拍了拍衣服,站起身。
“大人利落,张某佩服。”张石微微躬身。
谢礼可没空与他闲聊,他开门见山:“段小声,你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张石捋了捋胡子,眼神似乎有些怀念。这个少年眼睛总有一股不屈服的劲儿,每每对上他的眼睛,自己就觉得年轻了许多。
“哗啦哗啦”,锁链声响,牢狱的门打开。谢礼走进,又是一拳打在张石面门上,张石踉跄,跌落在地上。
“你还真是,不知悔改。”谢礼的声音仿佛被冰块浸过,冷冷响起。
张石大笑,仿佛断了嗓子的乌鸦:“我授予他们知识,甚至让他们可以考试出人投地。只拿这一点报酬又如何?”
所谓的一点报酬,是少年们忍气吞声遭受的虐待。谢礼脑子里闪过雅堂书房内那一些不堪入目的用具,闭上眼睛。
张石自顾自说着:“私塾的束脩太高,我却不收,只是满足我的癖好,如何算是有罪?”
“要说有罪,你们这些官员才是最有罪。若不是你们加重赋税,数十年积累,他们又何至于在我的雅堂?”
……
“谢礼?”桃应红见谢礼盯着一处不动,轻声唤着。
谢礼抬眼,撞上桃应红担忧的眼睛,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耳边依旧是王道义等人的谩骂声,十米之外百姓们的神色各异,似尖刀也像棉絮。远处黄昏日落,橙红色盘旋在山头。
鸟儿西行,拉出一道长长的墨迹。
待嘈杂声音逐一远去,谢礼睁眼,见桃应红端着一碗糖水,笑意盈盈递给他。
“大人,今天辛苦了。”桃应红舀起一勺红果,带着糖水送到谢礼嘴边。
虽然不该,但是——谢礼张口接下,而后接过整碗糖水。清甜的味道蔓延在口中,无形中谢礼觉得身上轻了一些。
“授受不亲,大人——”桃应红拉着谢礼坐下,拖长音道。
对于这一点,谢礼一定要解释:“桃应红,这是礼法。”
“我不懂礼法,只懂兄弟之则。所以大人,兄弟之间不必拘礼。”她手搭在谢礼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好。”
谢礼应下这声兄弟,再看碗中的糖水。
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不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