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街紧邻溵云县的内河,刚才的声音就是从河边传来的。随着脚步越发逼近,耳中杂乱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路过看热闹的人群将河边围成了一个圈,如梦呓般的声音不知从哪嗡嗡响起,将脑内也震得痛了一瞬。言黎忍不住捂了下耳朵,回头看了一眼陆明晞,踮起脚穿过层层肩膀向内看去。
一个红袍人浑身湿透的倒在地上,宽大的兜帽遮住了整个头,看不清真实面容。但他青白到不正常的的手却整个暴露在了视线之中,昭示着这人已经没有气息了的真相。
是淹死的?
耳边呜呜喳喳的声音还在继续,也不知道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言黎将目光从地上的人身上挪开,忍着不耐向旁边扫去——这一看,却让她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刚才只是随便一扫,并没有细细去看,故而也并没有发现其中异常。如今凑近望去,围着红袍人的人群竟然还隐隐的分成了两个圈。
只见四个穿着红袍的霂穹教教众将地上的人团团围住,声音也是从他们的嘴里发出来的。或许曾经朝夕共处的同伴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躺在自己身前,可他们却全无想要救他的意思。
这些人,只是虔诚的闭紧眼睛,半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放于额上,仰起头望向广袤的天空,嘴唇不断翕动,癫狂的诵祷着听不懂的经文。
红袍人之外的人,是十余个满眼或憧憬、或敬佩的百姓。他们仔细而专注的用眼睛盯住诵经的红袍人,仿佛后者就是天底下最为厉害、最为法术高强的人。至于其他……他们的眼神始终都没有在地上的人身上停留一丝一毫,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死虫子。
为什么?
言黎低下头,眼睛聚焦于地上的人。
她能看得出这个人死去的时间并没有多久,甚至就是刚才发生骚乱的那一瞬间掉进的河中。若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会咽了气,或者是……根本就没有想救?
忽地,一阵凉风从身后刮来,为皮肤带来一阵战栗的同时,也跟着掀起了地上人的兜帽一角。
在他的一半脸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言黎彻底愣住了。
这个人,是常桂。
凉风也仅仅就刮了一瞬,兜帽没了风的借力,又缓缓落了下去,也将常桂大睁着的、死不瞑目的眼睛再次盖住了。
陆明晞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只是用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慢慢转过一圈,最后若有所思的落到了地上跪着的几个红袍人身上。
天上难道有什么东西?她将信将疑,也跟着他们抬起脑袋……但天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朵云都没出现,有什么好看的呢?
陆明晞不留痕迹的拧了拧眉,还没来得及低下头,耳边就忽然响起了一道苍老低哑的声音。
“通天塔的砖瓦……又向上垒起了一层……”
这声音若隐若现,十分飘渺,像是直接从外界灌入脑海中的一样,仅一息过去就再也听不到了——仿佛,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是幻觉吗……
可,身边言黎倏然递来的惊疑不定的视线,让陆明晞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谁在说话?”
言黎压低声音,用力在自己胳膊上一掐,清晰的痛感瞬间一路传到头顶……这足以证明她并没有丧失基本的神志,那么刚才的声音又是从哪来的?!
陆明晞攥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这里有点怪,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言黎点点头,身子一矮,毫不费力的带着她从百姓中挤了出去。
直到走在街上,二人仍有些心有余悸。
言黎心疼的看了看不知在哪蹭到了土的糖葫芦,决定从下面还勉强算干净的地方开始咬。她捏着陆明晞的袖子,将糖块在牙齿间嚼得嘎嘣嘎嘣直响,总算像是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陆明晞的那一根沾得更加彻底,连想找个勉强干净的地方都没有,无奈,她只能将它丢在了一旁。
转过头,陆明晞严肃道:“你也听到了,对吧?”
“听到了,”言黎也跟着冷下脸,嘴里的糖块也不嚼了,根据自己的记忆回想着刚才的声音,“通天塔的砖瓦……又向上垒起了一层。”顿了顿,她又强调:“这是完全不通顺的一句话啊!砖瓦又怎么会垒起一层呢?要垒,不也应该是垒塔才对,和砖瓦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