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凌晨一点的时候,疲惫不堪的凌肖从询问室里被民警带了出来,送到了一间会议室中。
这里没有录音录像设备,连民警也在送他进去后退出了房间。
凌肖警惕地打量着坐在会议桌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对方的示意下,他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好,我叫左然,是一名律师。我受岑淼所托,来霜州了解今天这桩案子的细节,并提供相关的法律援助。”
听完左然的自我介绍,凌肖眼里的提防之意减弱了不少,但他还是用锐利的目光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法律援助?为了我寻衅滋事,以及妨碍救人构成过失致人重伤的案子?”
左然没想到凌肖在询问室里被扣上的是这两顶高帽,他不禁哑然失笑。
“都不是,明天民警就会再去现场取证,但我可以提前向你保证,你的一切行为不构成犯罪,也更谈不上妨碍救人。”
凌肖疑惑地盯着左然。
“我是来提供家暴事件的法律援助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 第二十三条规定,如果遭受家庭暴力的当事人因受到强制、威吓等原因无法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其近亲属、公安机关、妇女联合会、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救助管理机构可以代为申请。
虽然现在那个男孩重伤昏迷,还在抢救,但并不妨碍我来把他的父亲送进看守所。”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凌肖的断眉、耳钉、戒指,最后目光落回他桀骜不驯的脸上。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左然从旁边座位的椅子上拿出一个纸袋,将里面的咖啡和面包取出来递到凌肖面前。
瞄到凌肖受伤的手背已经有碘伏的残留痕迹,也贴上了创可贴,于是,左然就把岑淼交给他的药留在了纸袋里。
“在机场买的,你随便吃点对付一下吧,补充点体力。”
闻到熟悉的咖啡味,凌肖垂下目光,干巴巴地对左然说了句“谢谢”,然后越过咖啡,只拿了桌上的面包。
“岑淼在外面吗?”
“嗯……”左然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她现在应该还在回北城的飞机上。”
凌肖撕开包装的手立刻停止了,他倏地抬起眼,瞳孔骤缩,牙关紧紧地咬着。
看到凌肖的这副表情,左然平静地开口,问了一个他刚刚在机场没有得到答复的问题。
“你是岑淼的什么人?”
几个小时前,霜州机场的航站大厅内,独自回来的岑淼接到了刚刚落地的左然。
时间紧迫,她又强调了一遍左然此行要帮她办成的事情。
“我拜托左律师来霜州,一是希望凌肖能回家吃上热乎的年夜饭,二是希望你能把那个家暴孩子的继父送去吃牢饭。”
尽管岑淼的语气听上去很平和,但她眼神里的杀意却掩盖不住。
左然觉得她哪里只是想送那继父去吃牢饭,她摆明了想送他去吃断头饭。
“我这里有一份案发现场监控和行车记录仪所在位置的录像,我看到里面有几辆车不是霜州牌照的,我觉得车主应该能给你的调查提供帮助。”
“叮——”的一声,左然的手机上显示收到了来自岑淼的新消息。
他没有立刻查看,而是看着她点点头、应和了一声。
“事成之后,我和爸爸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哦?你确定岑律会给我道谢吗?给我打电话的是李律师的私人号码。”
左然的反问让岑淼一瞬间有些慌了。
她没有想到,她爸爸居然让她自己卖左然人情,而不是利用他的社会资源。
“你不是我父亲律所的合伙人?”
“我是。”
“好,好。”岑淼差点要被她远在北城的父亲气笑了。
左然没说话,只用疏离的目光注视着她。
“我们交个朋友吧,左律师。”
这个回答明显在左然的意料之外,他思忖着“哦?”了一声。
“帮你这个忙可以,但我想知道,让你这么费尽心思解救的人是谁?这人又是你的谁?”
“他是南城大学的学生,有性格、有主见,但遵纪守法。”
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岑淼就闭嘴不言了。
左然却明显不准备放过她——他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回答第二个问题。
“你不需要知道他是我的谁……”她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还是有求于人的,“……吧,左律。”
左然思虑的表情有了些松动,因为岑淼回答的语气变化,生硬得让他感到有些想笑。
不等他多想,岑淼直接把利益摊开来和左然置换:“左律师,人活一世,不会永远不有求于人,找熟人帮忙的概率更大。我保证我这个朋友,你绝对交得物超所值。
如果有一天你有类似于‘岑律作为对方辩护律师,但我不希望他出庭辩护,最好有个人不小心把他撞进医院,且这人又不用负责任’,这样的忙,需要我帮,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岑淼没有攻击性的目光凝视着左然,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绽开了一个有道德底线的人不会露出的微笑。
对于岑淼抛出的条件,左然很满意。
所以他现在也语气轻松、神色平静地和凌肖聊天,试图挖出自己没有得到的答案。
但凌肖却冷笑地勾起唇角,放下了手里的面包。
“同学。”
“同学?”
左然又不是瞎子,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她是我们南城大学,最乐善好施的校友。”凌肖冷着脸夸奖道,“不然她怎么会在急着回北城前,还托人来帮我解决麻烦。”
“没办法,她现在必须回去赔罪。为了处理你的事,她是在年关将至、律师事务所最忙的时候,动用她父亲的关系,把我喊到霜州的。”
“赔罪”这个词太书面话了,正常人家里不会用到这种形容。
无意间,凌肖从左然的描述中,窥见了岑淼家庭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