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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春无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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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大抵尚在睡梦中。

邻居桂花婶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掉光了满嘴的牙,却爱笑极了,喂过鸡回来叫住刚从菜园子采了青菜回来的兰花婶,攀起东家长西家短来,神神秘秘地说哪家老人熬过了冬却没挺过春,约兰花婶稍后一同带上两斤糖和红包去送送。

兰花婶一如往常,好似昨晚的窥探没发生一般,一面应下,一面也说起八卦来。

以色列有个作家说过,智人从其他人种中脱颖而出,并最终成为地球上唯一的人种,有个重要标识,就是智人学会了八卦。

何其朴素却有道理的结论,我就很八卦江茶的私事,但很显然她不是人,没学会这项分享八卦的技能。

我叹了口气。

江茶乜了我一眼,没好气地把我推下云端。

家华还没有醒,江茶厚道地给他安排了一场春梦,让他不至于怀疑自己昨晚其实是被打晕了什么也没干。

我从容地打开门栓走了出去,到厨房在兰花婶面前露个脸,适当表现出了娇羞与悲愤。

不知是不是演技太好,兰花婶没有半点怀疑,笑眯眯看了我半晌,死活不肯我去冷水里洗菜,慈爱地安排我坐下烧火。

我后知后觉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到了某只蛇妖咬出的红痕,脸瞬间通红。

小女儿给家里买过电饭煲,但兰花婶不会用,也嫌烧出来的饭不够香,依旧坚持用土灶和木桶烧饭。

米放进锅里,煮到半熟时捞出来,沥干放进木桶里蒸熟,沥出的米汤浓稠香甜,打个蛋做汤,能下两碗饭。米饭更是饱满可口,早上刚蒸熟那一瞬间,什么都显得多余。

吃饭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兰花婶做的饭也往往让我觉得她更可爱了。

兰花婶其实不太搞重男轻女那一套,她为所有人操心,轻的只有自己。

只是男娃比女娃重要,这像是刻在了她基因里的认知,她没有偏心谁,只是真的觉得男孩生来不能做家务,脾气大是“有本事”;女孩要上得天堂下得厨房,否则嫁不出去便白活一世。

同理,女儿嫁了人就是外人了,儿子待她再不好,她也得咬牙为儿子操劳。

家华拿碗砸她后,青青哭着求她别再替家华辛劳操持了,去几个姑姑家住一段,或去找大伯也好,大伯若不愿,她便不读书了,去打工,供奶奶的生活费。

兰花婶听完哑然了好久,笑不像笑,哭不似哭,一生要强的老人家头回认了老,摸着青青的脑袋,目光温甸甸,叹息说:“阿婆老了,能去别人家住多久?会惹人嫌的。你伯母是老虎一样凶的人物,我替你大做了一辈子,老了去她家里吃白饭?你大要是不养我了,我就自己在老房子煮点自己吃,不惹谁麻烦。”

可家华仍视她为麻烦,总是做出一副要养两个老人,压力大的急躁模样,长福咳嗽两声都要拍照发家族群里,像是无声质问离家不回的兄长,和“没有”分担赡养义务的姊妹。

今年年初,长福感冒,躺在床上不肯吃饭,兰花婶得煮好饭端到他屋里去伺候他吃,家华打电话和小女儿说,等长福死了,他就不供老人了,妈谁爱养谁养。

这话辗转传到兰花婶耳朵里,有时夜里,我看到她自己坐厨房阴影处,一个人抹眼泪。

长福一家从别人的茅屋里挣出了一间自己的老屋,如今又在老屋外挣出了一间两层的砖房,长福和家华以为是自己本事,长福的妹妹每年回来却心疼嫂子,说着公道话:“这家里一砖一瓦,都是嫂子摸索打拼来的,嫂子苦啊。”

灶台不通烟,烟熏火燎里,兰花婶撕心裂肺的咳嗽。

我麻木地添进两根柴火,低头叹了口气。

网上总有人说不幸的女人是少数,总爱在一堆男人的罪行里挑出一两个女人的犯罪来指责,然后得意洋洋:“女人也这样,别动不动就打拳。”

可是为什么,我所见的女人大多不幸,几乎都有小时候被父亲扇过巴掌的经历?

难道我们都是少数,这世间大到,我和我所见之处,皆是方寸?

火光噼啪一晃,我关上火灶的门,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乳白色的烟雾顿时打着旋往外涌,有点像早上和江茶在云端看到的雾霭。

我喉头有些哽住,在这待得越久,我对兰花婶就越没有恨,只有心疼。

为了省点电费,她清晨蒙蒙亮起来做饭都不开灯,眼睛越发不好,而家华却经常开着电视呼呼大睡。

她又很听村里其他妇女的话,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文化不识字,那些年轻妇女从手机公众号里看来的知识就是颠破不灭的真理,什么热水不能多喝,身体会臃肿;什么味精不能吃、可乐会致癌……

她节俭到极致,对自己更为抠门,有时爱贪小便宜,脾气暴躁爱骂人……

她是个粗鲁庸俗的农村老妇女,但她已经尽力对我好。

没人关心长福感冒不起床的时候,兰花婶也嗓音沙哑,依旧每天四五点起床做饭,在冷水里洗碗洗菜。

她拿三块钱买感冒药给我吃,自己却买一块钱一板的药片,长年累月下来已经形成了依赖性,有时候不吃一粒那小药片都会头晕眼花。

小说里女主打脸撕逼的对象是恶婆婆和绿茶女,但伤害女主至深的男主却能在随便付出点真心后就收获一片绝美爱情的赞美。

世道从来不公,即使我再流浪万里,看到的也会是这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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