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她,懵懂无知,好奇地打量篮子外的光景,直到小尼姑的死让她懵了上千年。
而今的我,大抵是借了小尼姑的光,勾出了老妖怪的一丝怜悯之情。
窗外静悄悄的,今晚没有月,有一双眼睛透过窗棂缝隙望了进来。
兰花婶的神态像极了平时扒在窗户看窗外小轿车时,好奇、紧张、窥视。
我出奇的安心,江茶既然选择了出面,就不会再有事。
窗外,兰花婶目光呆滞,晕乎乎地转身回了屋,什么也没有发生。
江茶牵起我的手,从容地走出房间,走出张家,飘飘摇摇,来到了一座山。
山上有座庙,像是天池庵,但远没有我此前所见的破旧。
像是曾经,却没有神像,也没有小尼姑。
梦里的竹屋打理得干净整洁,散发着竹叶清香。
江茶在门前静静站了许久,轻声道:“那天后,我就回来了,我是条懒蛇,不懂你们人间的道理,我们妖,一觉睡醒几千年过去的也有,我不喜欢复杂,我想一切都能按照原来的样子进行下去。”
有了通感,我和她之间不必有多余的解释,我懂得她的意思。
她的懒,大抵在人间叫做念旧,一千年对我而言,遥不可及,对她来说,弹指一瞬。
所以她依旧把小尼姑的事记得那样深,那样清楚,在和我分开后,选择回到世人寻不到的天池庵,把一切恢复成记忆里的原样。
如果没有那些仇,她大概更愿意在井边继续坐下去,在竹屋静静回忆小尼姑。
可她还有什么仇呢?
伤害小尼姑的人已经死了,她伤了人,被封印,合该恩怨两清了才是。
忽然,我惊醒。
没有清,记忆里,她只是了结因果,不算犯下罪孽,真正让她暴露在世人面前的,是那场伤人无数的洪水!
我惊讶看着她,心绪起伏,此前那个想和她开诚布公的想法再次出现:“你……”
话未出口,已被打断,她轻笑了声,忽然推着我进了屋,我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她琉璃色的竖瞳冰冷,下半身化作蛇尾,缠住我,语调温柔:“不必问了,那和你没关系。”
我说过,我不喜欢复杂,我不懂你们的人情世故,我只有动物的本能。
仇我必报,恩怨必结,即使当年那些人早烂成泥,投了不知几世胎。
江茶今日待我,分外温柔。
她的唇流连过我的眉心眼睑,鼻尖唇瓣;她的尾撩拨滑动,解下衣物,轻拢慢捻。
我喘息,眼角落下泪来,泣不成声。
这回不是梦,她这样真切的存在着,蛇尾上的鳞片冰冷粗糙,刮过肌肤时,带来阵阵颤栗。
我曾在天池庵井边,将血染在经幡上,救出了她,透过黢黑的水井,望向井底一双浸染了千年风霜的眼睛。
我和她的羁绊,天然比旁人多。
到巅峰时,我弓起腰身,死死咬住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哭。
一截蛇尾还在濡湿的沼泽里轻轻滑动安抚,她低头亲了亲我,笑道:“你怎么这么倒霉?”
不是倒霉,怎么偏偏凑巧撞进这恩怨里,被她,被那些乡绅玩弄得团团转,非把小命赔进去不可?
不是倒霉,怎么偏偏好好的谋生,要叫男人骗到山村里去,打没了孩子,疯癫了脑子,赤条条去过那春夏秋冬?
不是倒霉,怎么偏偏走在路上,就被那些男人看上,折辱不成后,随便寻了个由头扔进井里?
世间女子大抵都倒霉,才会托生在不把女子当人的世上当女人。
大抵因为这点子倒霉,她大发慈悲,垂怜于我。
我摇了摇头,却不知道是想否认什么。
心里想法复杂荒芜,连自己都理不出头绪来,想来她也只能听见一团乱麻。
江茶不再说话,她变换语言,低头奋做,一次次将我抛向灭顶的毁亡。
一切平静下来时,我颤巍巍地用绵软的手臂抱住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