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见过我,会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粗鄙,怎样庸俗,怎样无趣的一个人……
——江棠日记节选
……
我和疯女人似乎成了朋友,这是我俩默契无声的秘密。
那天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嚎啕着被青青拉着手带回家里,兰花婶见我没了外套,又哭得这样凶,骇了一跳,以为我遭了谁欺负,很慈爱地捧住我的脸,随即义愤填膺地问:“怎了?是哪个——”
青青不敢说我们去找了疯女人,哆哆嗦嗦地扯了个不高明的谎:“我,我和姐姐想去山上采苦菜,姐姐衣服被树刮,刮破了,然后,掉进河里,捡,捡不到……”
难为小姑娘绞尽脑汁编理由,幸而兰花婶并没有识破这谎,知晓不是被同村人欺了,也就放下心来,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这也值得哭?你男人还在医院里,跑去山上闹什么!老实在家待着!”
我抽噎着点头,因为冷,打了个哭嗝又开始打哆嗦。
兰花婶便翻出压箱底的多年前的花棉袄给我穿上,但我终归是感冒了。
感冒也是我经年的情人,不来则已,一来总是热切缠绵,堵住鼻腔让我不能呼吸,塞住喉咙灌进火辣的风,如惩罚我这薄情人不肯常看她一般,令我喘气都疼得厉害。
我头昏沉沉的,靠在床上气若游丝,不仅不能上山干活,还连累兰花婶不得不花了三块钱去小药店买了包感冒药回来。
就着开水吃完那一大把药,我心底有些恻然——这么一大把,竟只要三块钱?天晓得我吃下去的是什么。
兰花婶阴着脸,朝我、朝没收拾好的家具、朝这世间的一切愤愤地发泄她的不平,很不虞地骂:“一个个的都要我做到死!生病?呵,好借口,躺医院大把大把烧钱去,家算什么?大家都去撒秧了,独我家几个当官的,饭也不必吃的,通通我这个当奴婢的来做就好……”
这火,并不是冲我发的,只是借了我的由头,兰花婶找到了发泄的借口。
春分,农人要将谷种撒进秧田里,预备着长成秧苗,而后插秧。
阖村的人都热火朝天地忙这事,兰花婶家却因家华住院,长福又久不做农活而迟迟未动。
早些年播种插秧虽也是兰花婶一手操持,但而今却是不敢“擅自”动手了,怕被家华骂多管闲事。自家华不肯再出去打工后,就很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这种涉及营生的大事,是不愿意兰花婶一个女人家指手画脚的。
兰花婶对家华的担忧,也就在这繁琐的家务和自家活计落了他人下风的烦郁里变作了埋怨。
我咽着开水并不敢搭话,听说家华已打了血清,但还没有醒,那血清很贵,小女儿负担着家华的住院费种种,即便心疼老娘辛苦,也不得不提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