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程持都忍不住脱口而出:“明月珠!”
明月珠罕有归罕有,岑乐也曾经见过一些,通常都呈碧绿色。但九爷手里这颗却散发着石榴籽一般的红色光芒,当真是稀世奇珍了。
韩九爷叹道:“是我不好,先前顾掌柜想看我就拿走了,忘了告诉你,”他把明月珠递给义子,“快,收好。”
秦思狂合掌,低眉顺目,石榴色的光在他掌心收拢。
“是。”
韩九爷对岑乐道:“是我的过错,让先生误会了,还请代为向小兄弟道谢。”
九爷都开口了,岑乐赶忙道:“哪儿的话,九爷别放在心上,”他自嘲一笑,“说的也是,太仓城里谁敢上集贤楼行窃,是在下多心了。”
韩九爷笑道:“思狂,去叫旗风烧水。天热,先生沐浴完再歇息吧。”
秦思狂应了声好,然后匆忙转身离去,比刚才宋新舟逃跑时的动作还快。
岑乐拱手道:“多谢九爷。”
韩九爷又转向程持:“世侄远道而来必定饿了。我已经吩咐厨房新做了些饭菜,你随我来用膳。”
程持走了两步,背后传来岑乐的声音。
“都说事不过三,看来程兄运气不佳呀。”
他口气不善,意味深长。程持愣了下,心下讶异。岑乐一早就知道自己和秦思狂的事,这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他的话实在无法不令人多想。
“岑兄啊,在下已经习惯了。”
程持叹了口气,听起来颇为沮丧。
岑乐忽然想起韩青岚某日与他闲聊时提起程持,说这人不阴险、不狡猾、不刻薄、不孤僻,却是个极为难对付的人。看来此言不虚。
岑乐回房洗完澡,在灯下研读了半个时辰《素问》。待宋新舟入睡后,他穿好衣裳出了门。
来到后院抬头仰望,二楼厢房都有烛火,可是有一间房里透出的火光略有不同。
岑乐纵身一跃上到二楼,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去,像是料定主人没锁门。
房里与众不同的光芒来自于桌上一枚石榴色的明月珠,玉公子正在桌前,手支脑袋,认真端详它。
有不速之客到来,他毫不惊讶,甚至头都没抬,只是轻挑了下眉。
“有楼梯不走,先生是急不可耐,还是怕被人发觉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坏了名声?”
岑乐也不客气,俯身观察珠子,过了好一会儿连声称赞:“这宝贝价值连城,九爷对公子真是大方呐,”他转头靠近秦思狂,压低嗓门,“公子应该谢谢我。”
秦思狂星眸微转,盯着岑乐半晌,僵硬的嘴角终是憋不住,噗嗤笑了。
“多谢先生。”
对人言听计从的玉公子倒是难得一见,岑乐摆正身体,突然冒出一句:“可惜了。”
“嗯?”
“程家公子是三过家门而不入。”
秦思狂瞪着岑乐,他眼尾天生泛红,明月珠的红光一衬,愈加像抹了胭脂。
岑先生从来都是老实巴交的正经人,难得说浑话。
算来,秦思狂确实与程持有三次“未成之事”。第一次是五年前,那桩陈年旧事是在茱萸山上秦思狂说给他听的;第三次就是今日集贤楼他亲眼所见。至于第二次则是凤鸣院走水那回,他借姐姐妹妹们戏耍了程持,此事集贤楼都无人知晓,岑乐又如何得知?
岑乐等了半天,结果秦思狂并没有追问,反倒是他自己坐不住了。
“公子就没什么想问在下?”
秦思狂轻哼了一声,讪讪道:“先生跟凤鸣院没有交情,不可能获取消息。适才程持与你打招呼,说‘月余未见’。那么可想而知,上回在扬州你二人有所来往。”
他没有继续讲下去,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那事儿”只能是程持自己讲的。
岑乐撇撇嘴,有点不高兴。
他阴沉的脸色让秦思狂暗自发笑。岑乐显然想以此来换得傍晚那出戏的原因。
想到这儿,他生出一分玩心,不得不承认眼下自己兴致还挺高。
“仔细想想,秦某好像的确有件事想请教先生。”
他语调婉转戏谑,岑乐心生戒备,警惕地皱起眉头。
“哦?”
秦思狂拾起桌上的明月珠,拿在手中把玩。
“先生真的被它打发了?”
尽管九爷替他解了围,但是要骗过岑乐显然没那么容易。书房外,岑先生对程持是不太客气,但秦思狂看得出他并未动怒。对于秦思狂诸多不太“清白”的友人,岑乐向来计较得很,心胸一点也不宽广。如此看来,今日实属反常。
岑乐笑了。他凑到秦思狂面前,目光扫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双唇上。
“程持有财有势,聪明能干,和你相识多年,父亲与九爷也是世交,对公子更是一心一意。这般良人,软的硬的、阴的阳的招数都使了,你还是不从,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思狂忍着笑道:“先生吃准了秦某不钟情于他,假如今天白曲先生在此,是否能令你担心?”
岑乐的笑意霎时凝固,眉毛似乎都结了层霜。
秦思狂全然不顾他乍变的脸色,继续说道:“明日青岚生辰,你猜他会不会到?”
他揉捻明月珠的手指突然被一把攥住。集贤楼后院二楼最东边的那间厢房,方才还透着隐约暧昧的红光,一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