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连苏涵洛都觉得血腥,恶灵被悬在半空剥皮削骨,直至被拆解得血肉模糊,黑色浊气不断喷涌而出,凄厉的哀嚎在整栋建筑里回荡。
而黎渊站在几米之遥,甚至半分未动,冷漠地审视这一切。
苏涵洛看得头皮发麻,终于相信当初和黎渊交手时,多少让了他一些。
眼看恶灵快被折磨至死,苏涵洛朝黎渊递了个眼色,后者方才索然无味地移开目光。恶灵应声而落,坠落在粘稠的血泊里。
它蜷缩着身体,勉强睁开的双眸满是惊恐,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苏涵洛微微蹙眉,用缚灵索缠住恶灵,将它收入布袋。
黎渊接到手中,像拎着超市袋子一样自然:“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它?”
“带回去净化。”苏涵洛道,“抓到母体,其余就好办了,只要挨个搜查其余房间——”
身后传来滞重的声响,冷风席卷而来,整座房间陷入剧烈的摇晃。
苏涵洛差点未站稳,转身看时,微微一愣。
门外的长廊不知何时漫开黑色浓雾,将数十间房门悉数隐去,尽头是一片混沌,仿佛开启了通往冥界的通道。
“母体防御?”苏涵洛不可思议道。
这种情况是非常罕见的,母体遭到攻击后自动开启异空间,召唤衍生恶灵,将入侵者围困并杀死。麻烦之处在于,异空间会极大抑制灵术师的灵力,所有克制性武器都会成为摆设。
这种情况下,灵术师将退化成与普通人无异,要穿过数不尽恶灵抵达空间深处的出口,生还可能几乎为零。
正因如此,母体防御被灵术师们称为“黑色幸运”,发生概率极小,一旦遭遇就等于被宣判死刑。
苏涵洛曾在十五岁经历过一次母体防御,至今都不愿再回忆起,那是他唯一一次在狩猎任务中受重伤,纯靠强烈的求生意志与恶灵肉搏,出来后足足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
没想到同样的经历又在今天重演,这运气若放在中彩票上,他也不用天天愁生计了。
正愣神,掌心传来一阵温热,他抬起头,遇上黎渊的目光。
这双眼眸褪去阴冷、变得温柔沉静时,似乎有让人无比心安的力量。
“抓紧我。”
苏涵洛微怔,点了点头。
寒风拂面而来,将门框吹得咣咣作响,门内充斥着诡异的混沌,仿佛一座吸纳灵魂的坟冢。
黎渊牵着他的手,踏过门槛,身后的琴房顷刻间灰飞烟灭。
当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殆尽,他们陷入了空旷浩渺的世界,视线被浓重的迷雾遮掩。
苏涵洛甚至无法看清黎渊的脸,但十指相扣的感觉很清晰,掌心相贴处传来柔和的暖意。
可他没走几步,忽觉一股巨大的压迫力贯彻全身,整个人仿佛坠入阴冷的冰窖,短短几秒内寒意深沁入骨,连带体温急转直下。
他腿一软,向前栽倒下去。
黎渊眼疾手快地接住苏涵洛,发现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战栗。
黎渊内心一紧,脱下卫衣套在苏涵洛身上,将他抱在怀里。
苏涵洛艰难地撑开眼皮,想要站起又跌了回去,咬牙道:“没事,我能坚持。”
他十五岁尚能逃出生天,再来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未站稳,黎渊却俯身将他抱起,轻声道:“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苏涵洛意识模糊,心里却不太自在,毕竟被公主抱还是怪难为情的,便挣扎了几下。
黎渊以为他感到不安,用脸颊蹭蹭他的头发,柔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苏涵洛内心某处震颤了一下。
很小的时候,他一直盼望着有人能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在被丢进试炼场与恶灵厮杀的时候,在独自面对危险任务的时候,在承受无数虚情假意的恭维与怂恿的时候,他期待得到真情实意的呵护和关爱,可结局总是落空。
岁月蹉跎间,期待变成了奢望,他的心也随之封存起来,变得淡漠。
他永远不会忘记十五岁那个被卷入母体防御的夜晚,独自穿行在彻骨的寒风里,感官迟钝得仿佛身陷梦境,恶灵如群狼环伺,争相撕咬着他的血肉,他不断挣扎、哀叫,承受着剜心般的痛楚,还要凭着模糊而强烈的求生欲一点一点爬向出口。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便是躺在医院床上,浑身插满冰冷的管子,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报道和赞誉,以及被家族尊长定为重要继承人的决定。
……
回忆纷至沓来,又随风而散。
苏涵洛内心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楚,不觉搂住黎渊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恶魔的体温炽热、始终如一,从肌肤相贴处一点点送至他的身体,驱散了寒意。
黎渊抱他的动作很轻,生怕伤到他似的,步伐快速而平稳,仿佛周围不是恶灵潜伏之地,而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漫天飞雪。
苏涵洛的精神有些恢复,睁开眼时,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了。
恶魔周身环绕着血色云雾,向前蔓延形成一道冗长的结界,无数面容狰狞的恶灵试图穿过血雾,瞬间被消蚀成碎片,随风散去。
云雾里沉溺着密密麻麻的痛苦的脸,却无一能够接近他们,连尖啸哀嚎声都被削弱得听不分明。恶魔神色矜冷地穿行而过,如同死神降世,任凭万物陨落,都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苏涵洛再次阖上眼,耳边传来清晰、平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无比心安。
*
混乱之中传来一道清晰的开门声,紧接着狂风止息、气温回暖,四周慢慢回归平静。
“没事了。”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苏涵洛睁开眼,黎渊的脸近在咫尺,眸中隐着笑意,“你睡得挺香的。”
苏涵洛才发觉自己还被抱着,脸颊微红,轻轻跳下地面。
“那个......多谢。”
“多谢?”黎渊神情复杂,倾身凑近他,“我抱你走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有一句轻飘飘的道谢吗?”
苏涵洛犹豫片刻,轻踮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