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
耳旁传来一声焦急的呐喊,扶玉循声侧首,见云邪就在不远处,此时正朝她的方向疾纵而来。
“没事吧?”
云邪立定扶玉身侧,眉间隐含忧急。
迎着他担忧的目光,扶玉心底被压抑着的绝望和恐惧突然就涌了出来,双眼猛地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她慌忙低下头,偷偷擦去泪水,顷刻,才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云邪右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可片刻,还是放了下去,轻声道:“走吧,百里铭就在前面。”
“嗯。”扶玉点点头,连忙和他一起向前走去。
百里铭此时站在十多丈远的一面峭壁之下,那里不知何时竟多出来一间石亭。除此之外,在峭壁的最里居然还多出一扇高大厚重的暗青石门。
远远便能看到暗青石门一左一右分别镌刻着一柄金刀银剑,金银光芒流转相交,熠熠生辉。
金刀银剑皆是巨大无比,自上而下斜斜贯穿整扇青石门,刀剑相交之处是一对残破的石环,石环上密密匝匝地绕着一道黑色锁链,而锁链的尽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
二人走至百里铭身后,这才发现石亭中摆放着一座四尺多高的方形石台,而令人惊异的是,石台上竟盘坐着一具枯骨。
枯骨上布满暗紫斑纹,一眼看去颇为可怖,显然是生前中毒极深,深入骨髓。但在斑纹之外的地方却是光华流转,莹润如玉。
扶玉和云邪乍看之下皆是一惊,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这是一名修士的遗骨,且生前实力不俗。
此人是谁?难道是风波洞主雍虹?
扶玉心中正在困惑,忽听百里铭在一旁郑重道:“前辈,还请宽恕晚辈冒犯之举。”说完,他便慢慢移开双腿部分的白骨,从白骨中间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札。
扶玉注意到手札是被夹在腿骨中间,她想,原本应该是放在双腿上,百年之后血肉腐朽,手札才落入腿骨的缝隙之中。
手札应是经过特殊处理,才能在连血肉都已腐朽的岁月中留存下来。
手札约有半寸之厚。百里铭拿在手中,先是恭恭敬敬地向着遗骨行了一礼,这才打开。
扶玉和云邪见状,也随之行了一礼。
三人将目光停留在第一页纸上,纸上的字迹工整遒劲,力透纸背,一眼看去竟给人一种沧桑沉重之感。
仿佛一字一句都在述说着撰写者沉重复杂的情感和期望。
只见上面写着:
元洲一万七千二百九十七年,我写下此札记,不知将来何年何月,又是何人将此记打开?
想必此时,虚门洞法已然失效,封闭已久的朝遗山终究重见天日。
来人必已通过问心境试炼,心中或有无数疑问,个中缘由,且听我从头道来。
三人逐句读下去,越读越是心惊。只见后面接着道:
三百余年前,百里氏地火将燃尽熄灭,于是族长决定搬迁新址。
一月后,举族迁徙。
谁知途径白草山坳之时,竟突遭周紫枢率领紫微门弟子袭击。
此次迁徙行动极为隐秘,迁徙路线也十分偏僻,竟仍被紫微门所察觉,我为此感到不安。百里氏与紫微门积怨已久,周紫枢这次必定是有备而来。
我不安的心情终于在周紫枢叫出的那个男子身上得到验证。
男子低着头走到了紫微门一众弟子的最前方。那是个有着一头奇异银发的年轻男子,他身穿一袭宽松的黑袍,明明身形十分高大,却仿佛撑不住衣袍,看上去随时要被黑袍吞噬。
男子在众人的注视慢慢抬起了脸,此时我也看清了他的脸庞。
那是怎样一张绝美的脸啊,即便是许多年后的今天,脑海中每每浮现那张脸,我的心底仍是澎湃不已。我深信,每一个见过这张脸的人,再没有人可以忘记它。它美到近乎妖异,美到足以令盛放的百花也黯然失色,所有的形容和描述都苍白至极,灰暗的天地中,那张脸是唯一的颜色。
即便我后来走遍元洲各地,也极少看到过这样美丽的面庞。只在一瞬间,便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样难以想象的美丽,已非人力所能企及。
短暂的震惊过后,我注意到男子的双眼竟是淡青色的,如同湖水一般清透澄澈的颜色。我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苍白肌肤,看似平静的目光中隐隐暗藏着汹涌,仿佛下一刻便要涌出掀天的骇浪。
随着男子的出现,一股清甜又略带血腥味的异香渐渐钻入鼻中,莫名的令人心潮澎湃,蠢蠢欲动。
在那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他不是人,他是魅。
传说中的元洲三恶之一的魅。
紫微门居然豢养了一只魅!我为此惊骇不已。
人群中渐起喧哗,一向从容淡定的族长此时也皱起了眉。我知族长并非惧怕,而是对于周紫枢豢养魅的行为感到厌恶。
或许是为了早些结束,族长祭出了我族传世之兵之一的银蝉剑。此剑一出,立即震慑住了紫微门众弟子。
可周紫枢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呼喝着那只魅上前。
我本以为这是一场苦战,可没想到那只魅本身受伤已极重,银蝉剑还未出鞘,那只魅便被打落在地。
缠斗之中,我隐约看见那只魅翻飞衣袍下的森森白骨。
我未曾想到紫微门已丧尽天良到这等地步,虽然食魅血肉确可大增修为,但此举一向为修士所唾弃不齿。
那只魅已气息奄奄,我本以为事端就此结束,却没想到那魅从怀中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冰晶。
冰晶中似乎封冻着什么,因距离较远,我一时看不太清,只觉一股寒意直窜头顶,没由来感到一阵恐惧。
那魅取出冰晶后,深深凝视了须臾,仿佛下定了决心,迅速将冰晶吞入口中。
我尚在猜疑他此举何为,蓦地,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嘶吼吓了一跳,那根本已不是人所发出的声音,像是从污沼邪秽中挣扎而出的妖魔,燃烧着滔天的愤怒和疯狂,嘶吼着无尽的恨意和绝望,在濒临死亡的痛苦悲鸣之后,涂炭生灵,摧残万物。
吼声穿云裂石,冲霄而去,叫人浑身颤抖,头皮发麻,修为稍弱者,当场七窍崩裂,暴毙而死。
而他倒在地上的身体也起了变化,脸庞、四肢、躯干逐渐延展膨胀,随后皮开肉绽,爆成一团血花。此时的他已根本不能称之为活物,只是一团不断扭曲模糊着的血肉怪物。
这一刻的我终于明白为何魅会被列为三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