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胸口,被红衣怪物的手洞穿了。
下一瞬,她的身体像是摔碎在地的琉璃,乍然裂成万千残片!
始终望着她的云破夜,骤然双目圆睁。
刚刚还完完整整、毫不客气地怼他的少女,仅仅一瞬间便成了无数稀碎的碎片,漂浮在空中,隐约可见的最大碎块,竟然是一截断开的手指。
目睹这等可怖的惊变,云破夜脑中一空,攥紧剑柄,本能地想冲上去,甚至一瞬间忘记她身份来历的可疑——但他突然注意到,那根断裂的手指,没有落在地上。
相反,它以一个完全不符合事物常理的角度,飞起,触上了红衣怪物额前的明珠。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静止。
一切都消失了——参天的大树,漫天的火光,无尽的草野,浮于空中的无数巨脸——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周围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溶洞,幽深、昏暗而潮湿,只有点点的灵光照亮。
刚刚碎成万千碎片的白衣少女,也恢复了原样,像是刚刚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
怪物的并没有以手洞穿她的身体,红色衣袖垂落,堪堪遮住血肉与白骨交错的手。
白衣少女站在比她高出许多的红衣怪物面前,右手维持着抬起的姿势,按着怪物额前的明珠。
她轻声开口:
“你的幻术确实挺厉害的。但是,这个珍珠……不是你的东西吧?你跟它的力量并不融合,所以我一眼就能分辨出幻象的破绽。”
红衣怪物垂着双手一动不动,融化般的脸庞正对着她,像是眼睛的两个窟窿,仿佛在“看”她。
白顿了顿,慢慢放下了手。
然而,随着她手离开明珠,奇怪的情形突然出现了。
近看之下被无色细线悬在怪物额前的明珠,挣脱了细线,朝少女远离的手坠去——仿佛在追逐着她的手指。
白怔然,本能地托了一下。
一个恍神的功夫,珍珠便躺在她的手心。
说是珍珠,它却并非是全然的固体,而是如同胶着的流水一般,在她指尖流淌盘旋,安静而平和,神秘又莫测。
白呆了呆,而红衣怪物也僵硬地低下头。
就在这一刹那——
涛声激响!
那是寂静之中的突然轰鸣,像是波浪击打石壁的声音。几乎转眼间,汹涌的大水涌入了洞窟,又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淹没到洞顶!
水峰的天才少年澜介尚痴痴坐在地上,瞬间呛水,挣扎起来;而原本在一旁、用剑撑住地面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幼年版云破夜,更是被水冲倒,吐出鲜血,染红了周围吞没他的湖水。
波涛激荡不休,轰击得洞窟都在晃动,仿佛水神的咆哮。
白本能地使用了避水术,看到澜介与云破夜两人情况的时候,愣了一下,游了过去,一手抓住一个。
她手碰到两人的瞬间,避水术便从她身上延伸,覆盖了二者。
但这两人的情况依旧肉眼可见地糟糕。澜介脸色发青,而云破夜已经面如金纸。
白只犹豫了一瞬,便拎着他们往洞口游去,身形在水中轻盈迅捷,如同游鱼——
然而有人甚至比她更快。
红色的衣袖乍然出现在她面前,骨肉交织的可怖之手朝她脖颈抓来。明明是在水底,这一击却仿佛带着火焰般的热度,周围的水乍然滚烫,简直能将人煮熟!
白心中一凛,脑袋一偏躲开了攻击,正欲回击,却意识到两手都抓着人。
放手回击的话,他们俩人中的某个,会因为无法使用避水术,立刻死在她面前。
少女有些许迟疑。
然后,无声地、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揪紧了两人的衣领。
她不再恋战,加快了速度,一瞬间便游到了洞口之外,进入了来时的幽深隧道之中。
红衣怪物也立刻追来——
白回头,却见他像被某种无形的屏障挡住,徒劳地轰击着那无形屏障,却依旧无法突破。
她心中疑惑,但还没等她想出原因,红衣怪物已经停止了动作,在水中站定不动。
他枯乱的长发、黯淡的红衣在水中舒展,看起来简直像是某种诡异的水草一般。
明明没有清晰可辨的五官,但白知道,他在“看”着她。
她顿了顿,扭回头,拽着两个情况不妙的人,加快速度往外游去。
白没用多少时间便进入了波涛汹涌、激荡不休的巨湖水体,彻底离开了湖底的洞窟。
但她心里无比清楚。
跟这个红衣怪物的牵扯,还远远没有结束。
巨湖之滨。
湖中风浪骤起,万丈波涛忽涨忽落,卷起惊涛碎雪。
湖畔观看大比的各峰人士,如今一片哗然。无数弟子被抛出水面,各峰之人在岸上手忙脚乱地去接,然后就地治疗伤势,一时间各种法术光亮不绝。
水峰峰主海晏真人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万分焦急地看向湖中。
天问知道他所等的是谁。
但其他水峰弟子已经陆续被抛上岸,澜介却始终不见踪影。
海晏真人正要冲入湖中,却见一个巨浪翻起,涛浪甩出身着残破万阵法衣的少年。
众人皆惊愕地看着狼狈摔落在地的人。
昔日不可一世的少年天骄,如今重重摔在地上,没有用任何法术,蜷缩在地一动不动。
海晏真人瞬间移动到他身侧,将少年拉得坐起:“怎么回事?”
澜介却仿佛没有听到,呆呆坐在地上,神色痴痴,双目空茫。
海晏真人脸色渐渐变了:“澜介?!”
天问也赶到其身侧,神色凝重,手探向少年的额头。
过了会,她迟疑地收回手,看向隐约在颤抖的海晏真人:“他看上去没什么严重外伤,但……好像……神智有点问题了。”
海晏真人脸色惨白,突然躬身,哇地呕出一口鲜血。
“师兄!”天问面色大变。
与水峰混乱的情形不同,金峰人士所在之处,鸦雀无声。
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若干长老更是在意味深长地交换着眼神。
护法踏雪在焦急地望着湖中。
她想下水一探究竟,但如今峰主与飞鸿都不在,她必须在岸上——察觉到身后同峰之人一些极为讨厌的窃窃私语,她眉头一凛。
女子手中长剑出鞘半寸,清若龙吟。
那些低语瞬间止息了。
踏雪肃容未改,手一直按在剑柄上。
幸好没过多久,飞鸿卷着十余个金峰弟子上岸了。
他一挥袍袖,将弟子们放在岸边。踏雪急忙靠近,问:“你没事吧?!”
飞鸿面无表情,摇了摇头,传音入密:“没有找到峰主。”
踏雪神色瞬间变了。
飞鸿立刻按住她的肩膀,手上用力,警告道:“不可表现出异样。”
踏雪会意,几个深呼吸之后平静了面色,恍若无事发生。
但她按着剑柄的手,却在发抖。
而土峰那边,韩无言也带着若干土峰弟子上岸了。
面对土峰峰主慕九黎急迫的询问,和华臻夫人复杂的眼神,韩无言低眉敛目,简单汇报了湖底所见弟子们的状况。
慕九黎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气息奄奄的弟子们,便看向波涛汹涌的湖面。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金峰峰主呢?”
韩无言摇了摇头:“并未见到。”
慕九黎慢慢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相比之下,火峰与木峰的氛围最为平静。
火峰弟子因为功法受克,在巨湖中反而最为谨慎,结果大多无恙,最多有些呛水。他们对巨湖里发生的事情、其他各峰现在的情形十分好奇,纷纷探头探脑,被火峰长老们喝止。
霄汉一个个检视自己的弟子,询问他们情形。
听完他们的描述,健壮的男修皱起眉头,神色沉郁。
他看向木峰的方向,却见木峰弟子们也受伤不少,琼夫人正在指挥救助。见他视线投来,琼夫人微微朝他移过脸,被轻纱遮覆双眼的面容上,难辨神情。
霄汉移回了视线。
他想到不知所踪的白衣少女,心中莫名沉了下来。
一片混乱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诸位,大比结束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移向仿佛衰老了几十岁、真正露出老态的水峰峰主。
他被身侧的美艳女子搀扶着,似乎已经站立不稳。
“巨湖风浪大作,灵气却大衰。只有一个解释……”
老人的目光还在死死盯着坐在地上、痴痴呆呆的澜介,口中吐出的话语无比麻木:“极阴之水,已被人夺走。”
经法术加持的话音刚落,整个湖畔陷入了一瞬的寂静,然后便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水峰昔日的天骄之上。
但少年的挫败模样有目共睹——然后这些灼目的视线,又或快或慢地转移到了金峰诸人身上。
没有人说出来,但众人的眼神都明晃晃地诉说着一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