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晚上哭了个痛快,庄随从头到脚都是一身轻快,恨不得明日再来一场演练,连做梦都是把周铭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只是赵珩回营休息后一闭眼就是庄随委屈倔强的眼神,眼泪一颗颗落下来,把带着凉意的夜风都烫热了起来,柔软又缠绵地绕紧了他的心神。
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文华堂,刚过了十岁生日的小庄随不肯乖乖地挨手板,自己一个人偷偷爬上了树。
当时还年少的褚沅、庄悯、赵珩和姜简、褚澍等人在树底下围成了一圈,一声一声地叫他下来。
这群人就数赵珩身量高,离庄随最近,所以庄随泛红的眼圈和颤抖的手臂都让他看了个真切。
“你说,”庄随哭得嗓子都哑了,“你说待会儿不打我我才下去,要不然我今天一整天都不会踏进学堂的!”
赵珩无奈地伸手:“李学士说了再也不打你手心了。你别动,小心摔了。”
庄随更伤心了:“李学士是大骗子,他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正介于孩童和少年中间的小公子像被精心雕琢出来的玉人,脸上还是一团稚气,哭得又格外可怜,抱着树杈,缩成小小的一团。
赵珩只好更加温柔地哄:“这次是真的,我保证。”
小庄随将信将疑地朝他伸手,下一刻就落在了他的怀里。
其余人的面孔和声音都逐渐地模糊不清,只有怀里的重量越来越清晰。
十岁的庄随逐渐和十七岁的他融合在一块。
他们又站在了月夜里。
庄随拽住了他的袖子,理直气壮地看着他:“赵昼回,你怎么就不知道疼疼我啊?”
这样寻常的夜,赵珩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炽火,将自持烧成了一团灰烬。
……
他从不可言说的梦里醒来,自心脉涌出的血液连带着呼吸都充斥着烧灼的热意。
“疯了。”
赵珩有点急促地去拿桌上的茶杯,心想他可能是被下了什么降头。
庄随他不是从南疆回来的吗?
南疆的蛊虫和巫术那么多!
不然他怎么会平白……他怎么会做出那样轻佻旖旎的梦?
赵珩惘然地看着荡开微微波纹的水面,飘渺轻灵的月光在此刻重如千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半晌,屋内传出一声幽微的苦笑。
第二日,先锋司教习火器。
现今火器类型主要为分为两类,一类是手持的鸟铳和火箭,另一类就是常用于守城的火炮了。
庄随兴冲冲地举起一杆鸟铳,正想问问赵珩什么时候练,却见赵把总的脸先是柔和得像春风抚开了碧桃花,然后又复杂得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
庄随:“……我姿势有问题?”
赵珩叹了一口气:“没有,很好。”
庄二公子迅速地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
他一边握着鸟铳的铳托瞄靶子一边想,有什么事能把赵昼回给难住,不会有谁又要给先锋司出什么难题了吧?这可实在要命。
庄随仿佛忘了不久前他还看先锋司像个魔窟,如今一心一意地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他简直恨不得一跃成为大虞最厉害的武将,好惊掉应天府所有人的下巴。
“你们手里拿的鸟铳是火绳枪,跟太/祖时期用的火铳的差异主要在于火药击发和照星瞄准。”赵珩指着鸟铳的照星和照门,“射击的时候头手不动,三点一线,百步之内无有不中。”
“南军多装备鸟铳,轻便精准,利能洞甲,百步之内便是铜币口都射中。北军则多装备三眼铳,一枪可填三弹,近战也能当铁锤一般抡人。”
卫恭眼神一亮:“这种神器岂不是与我最为匹配?”
邹彦假做悲叹:“可怜,应天府痛失才子半个。”
庄随笑嘻嘻的:“快哉,先锋司喜获猛将一员。”
卫恭:“……”他转过身去不理这两个牙尖嘴利的促狭鬼。
孟安好奇地问道:“既然鸟铳这般好用,那为何不将弓箭全换成鸟铳,再加上守城的虎蹲炮,我大虞将士在战场上岂不是无往不利?”
“鸟铳的铳管要先以精铁炼制铁管,再由钢钻钻成内壁光滑平直的铳管,匠人一日才进一寸,要耗费十斤粗铁、整整一月才得一根完好的铳管。”赵珩道,“饶是如此,仍不免出现炸膛伤人的状况,花费银两、人力都比弓箭要多得多。而且火药不宜在潮湿天气保存,一旦碰上雾雨天则易出哑弹。”
“再者,鸟铳弹药的装填比之火铳更加繁杂,需先用药管将火药从铳口倒入铳膛,再用搠杖捣实,取出弹丸装入铳膛后用搠仗将弹丸压入火药中,而后将火门盖盖上,这时便可将火绳装入扳机,预备点火。射击时必先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以蹲跪姿或立姿瞄准后再扣动扳机发射。这些动作下来,若是近战用鸟铳,只怕敌人已经近身,火药却还没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