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真的,”徐白搓着营服长吁短叹,“我单知道军营操练的日子不好过,我不知道逃营的后果这么严重。”
庄随看着幼官舍人营里第六波被逮回来的逃兵,默默地把脏水倒了,又打了盆干净的水来,把徐白搓了一遍的衣服倒在自己盆里。
“快洗吧,”昔日金珠掉了都懒得捡的庄二公子叹了口气,腰弯得很是果断,“今天还有两桶呢。”
“兵马司狱当真不把赵魔头也抓进去吗?”邹彦眼下青黑,话里话外都透着无力,“哪有人会在墙上专门挖个洞等着人钻的?他这是做什么,嫌营里不够热闹,专程设个局看哪些蠢东西会钻吗?”
他一边怒骂,一边把洗好的湿衣服拧干了晾在竹竿上,还不忘抻一抻。
蹲在一旁看三人洗衣服的孟安和卫恭笑得讨打:“邹颂常啊邹颂常,你骂人家也就算了,犯得着连自己也一块儿骂吗,真被气糊涂了?”
孟安和卫恭也说不大清楚心里是什么感受,起先知道这三人一起溜出去却没带他俩,心里不是不气愤的,后来知道这三人不仅在外得打扫牢狱,被抓回来了还得连着浆洗一个月的脏衣服就又拐着弯幸灾乐祸起来。
这不,他俩一下了演练场就赶来看几人洗衣服,一个捶一个搓一个拧干又晾的,比看整出的大戏还带劲。
“不过说真的,你们洗衣服也洗了半月,想来也差不多该习惯了。我跟你们说,赵魔头最近又想了个新法子,”孟安神神秘秘,“看到东南边那个泥潭不,他让人往里边灌了不少水,还特意让赵识去妙仙居叫了一桌席面,指明了要他们的招牌红烧肉,大场面,明日绝计有大场面!”
卫恭作证:“没错,往里头搬了不少东西,什么山石木板,旁边还摆了一张供案,看着像要烧香。”
“怎么回事?”徐白随口猜道,“要祭祀武庙不成?”
孟安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庄随想到什么,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诸位,沾了泥的衣服多难洗啊,这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几人面面相觑,齐齐发出一声惨叫,惊飞了树上的呆鸟。
第二日先锋司诸位的脸色不可谓不精彩。
只见孟安口中的泥潭足足被扩成了一池洼地,灌满了浑浊泥水,那不愧是经过赵珩指点布置出来的场地,山石交错,沟壑遍布,洼地最深处有一支红底兰花的旗帜显露出了一半,另有一个戴缨管铁盔的壮汉护着旗站在一旁,手持一枚铁盾牌。
这其中还有八座箭塔,一座箭塔上有一伍人,个个都把着弓箭。
“以六柱香为限,香燃尽,斩将夺旗即胜,胜则得享酒食。”赵珩一扫众人,神情冷肃,“箭射中面门腹心者即死,死者停于原地不可妄动。你们只要有一个人能拿到旗都算是整个先锋司获胜,所以切记精诚协作,不要拖己方后腿。”
庄随扭头看向赵珩所指的泥潭,箭塔上被招来充当敌军的四司营兵咧着嘴露出森然笑意,纷纷举起了专供演习用的皮顶小朴头箭朝这边看来。
庄随:“……”不是,四十打五啊?
他苦着脸看着赵珩身后的哼哈二将,只觉得相比起它们的主人,这两头狼犬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邹彦沉不住气:“敢问把总,演练归演练,为什么非得在泥水里?”
“平地一览无余,凭你们只有当靶子的份,现今也找不出连片的草地,泥地还算是我替你们特意布置的。若是你们连这都不能胜,”赵珩停顿一下,“我丢不起这个脸,先锋司也丢不起这个脸。作为报酬,胜者的营服你们得连着洗半个月,往后也别想着挑嘴,伙兵做什么吃什么,再不得抱怨一句。”
语毕,他还像是安慰一般补了一句:“届时虽然你们一败涂地,所幸还能在营里凭借浆洗衣服的手艺占有一席之地,也算物尽其用,各得其所。”
风彷佛都浸染了淡淡的讽刺意味,忽上忽下地挑动着少年敏感躁动的神经。
四十人!四司有整整四十人在箭塔上,还有一个拿着旗的,也就是说,若在这一个半时辰里,他们不能干倒敌将、拿到对方的帅旗,他们这剩下的半个月就不是三个人洗五个人的衣服,而是五个人洗四十六个人的衣服!
而且听赵珩的意思,别说这一桌妙仙居的席面了,日后就是顿顿咸菜干饼怕还是轻的。
这是少爷该过的日子吗?!
孟安脸都吓白了:“把总手下留情,不要啊!”
卫恭喃喃自语:“我以舌战群儒为荣,可没想过以一当十,力破敌军。”
已经洗了半个月衣裳的三人反而淡定了下来。
“等会儿我和颂常拿弓箭,你们三个就……”庄随皱眉看着兵器架,“都拿盾吧。”
少有年轻人不喜欢铁戈利刃的,徐白虽然是个半仙儿也不例外。
“那么多东西呢,怎么就光要弓和盾?”他颇有兴趣道,“这双锏我瞧着不错,看着就是能抡死人的好东西。这把长刀也不逊色啊,再有人拿上个丈八蛇矛,咱们这可就是刘关张三结义了。”
“别想刘关张三结义了,”邹彦将箭囊捆在背上,“你要是带上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保准待会儿就不是三个好汉,而是五只箭扎的刺猬。”
五只刺猬对视一眼,觉得这话在理,什么山文甲护心镜的纷纷往身上挂,直把自己扮成了个铁人。
这边几人刚预备好,赵珩便喝道:“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