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恭一抹眼泪,撒腿跑得飞快,动作之迅速、预判之精准一看便知道是经过数不胜数血与泪淬炼出来的。
“爹,您慢点,”卫恭躲闪的同时不忘护着脸,“朝廷选官要看长相的,儿子这张脸万万不能有损失。”
“等我把你的腿打断,看你还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够了!”卫老爷子一敲木杖,震得在场诸人不敢再妄动。
他如今一脸上看下看“家门不幸”的字样,只恨如今卫家小辈再没有一个能扛起门楣的,自小被寄予厚望,取字“行武”的卫恭更是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心钻研起了经史子集——若是真有那才干也就罢了,偏偏他坐在房里发霉都长了这快七尺的高大个子,分明就是个武壮士的料!
卫老爷子眼睛一眯:“你这回,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是表现上佳,我便让你父不再扰你念书;可若是你丢了卫家的人,你就得在行伍间安生待着,到你把这脸面赚回来为止!”
卫恭的父亲变了脸色:“爹!”
“不必多说,”卫老爷子眼中精光灼灼,当年战场上敢当万军的忠宁伯还未老得瞎眼,他看得出卫恭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恭儿,你考虑好了吗?”
卫恭停下来,抬起头,亦是一般无二的不肯服输:“我定不会丢卫家的人。”
陈留郡主府——
“怎么回事,”徐白死死盯着眼前推算出来的卦象,倒吸了一大口冷气,“上艮下坤,本公子小命危矣!”
就在这时,侍女轻轻唤了声公子,走近前来:“已查过了,是仪宾与武定侯总领先锋司一事,另有四家子嗣入营,父祖没有低于四品的。”
徐白将三枚铜钱收起:“我娘如何说?”
“郡主说,从二品衔不见仪宾欣悦,领了五品官的差事倒是上赶着去做,想来这辈子也是个当牛做马的命,”侍女毫无感情地复述,“将来坑了公子她必然要找仪宾算账。”
“好,”徐白笑着倚在榻上,“怎么说陛下也要叫我娘一声堂姑姑,便是这么折腾姑父和表兄弟的吗?”
“听闻珉王府也有位小公子要去呢,公子可要先同他打声招呼?”
“珉王府啊,”徐白指尖敲着扶手,“只跟他一个打招呼未免显眼。这样,你去他们家都递上拜帖,说我明日在玉髓楼设宴,请他们吃酒。”
侍女应是,忍不住催促两声:“公子要快些了,郡主和仪宾都等公子一起用膳呢。”
“知晓了,鸿门宴还是断头饭,”徐白将道袍宽大的袖子挽在手腕上,一晃三摇地踏在地毡上,像个半仙儿,“待本公子去探个分明吧。”
邹府——
“那女人在家中一日,”墙头上一袭鸦青曳撒的少年支着腿往正院里扔石头,将窗纱打出一个好大的洞来,“我就哪儿也不去!”
“圣旨已下,由不得你放肆!”邹御史从屋子里跑出来吹胡子瞪眼,“你在家中胡作非为的好日子到头了!”
邹彦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把我送走好让你那妾室登堂入室,想也别想。”
“逆子,逆子,”邹御史在下方急得团团转,“你给我下来,看我不削了你!”
“你敢,”邹彦又扔了一块石头,正好落在邹御史的脚边,“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跑去我娘的墓前嚎哭,让你的同僚也好生参你一回宠妾灭妻、苛待亲子!”
“你、你!”邹御史气得两眼一翻,当场后倒在了一个插花带簪的年轻夫人怀里。
后者蹙眉欲泣,只对怀里的人声声叫着“老爷”。再等她抬头时,墙头上的邹彦已经冷哼一声,扬长而去了。
她轻声道:“老爷,走了,醒醒吧。”
邹御史掀开一只眼皮,确定没看到邹彦的身影后才慢慢扶着腰站了起来:“臭小子,越发骄狂了。”
“彦儿既然不想去那军营,又何必勉强呢?”李夫人叹息一声,“反而闹得你们父子越发不和。”
“他年少丧母,是缺些管教、也少了亲近人。那先锋司入了陛下的眼,便不是寻常地界,”邹御史反攥住李夫人的手,“他是我亲子,我自会给他寻个好前程。”
李夫人听了这句,眼波流转,应了句是。
霞光消退,各家各府渐渐安静下来。
只是这偌大应天府,今夜又多了五个未眠人。
闹腾了一天的五人挣扎无果,纷纷在暗地里坚定了眼神——留下必没有好下场,到了军营里待不住还得跑他娘的。
连夜赶去布置新设营区的赵珩心情极好地将碎瓷片铺满了墙头,用铁链锁了两只草原狼犬盘桓墙脚,他足尖轻点,从墙头上翻越而下。
“如此,可还有人敢翻墙逃跑?”他眉目舒展,若在清风明月下定是个翩翩君子,只是这处只有半亮不亮的气死风灯,把君子也圆圆满满地裹了一层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