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南门大街,有好事者正挤眉弄眼地聚拢在一块。
“哎,听说了吗?王爷就要回京了!”
“哪位王爷啊?”
“还能哪位?”有人压低了声,“咱们大虞朝唯一一位不姓褚的王爷,前些年去打西南夷人那位!”
说话人的嗓音带着颤抖:“莫不是那小祸害的爹?”
消息格外灵通那个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语气震悚:“正是!”
“嚯,可不得了,这应天府城啊,又不得安生啰!”
众人边摇头咂舌边散开了。
建元二年,征战南疆三载的珉王将奉诏归京。
与此同时,远在云南临时充作总兵府的一处庭院炸开了锅。
作为王府长史,章同自认他这些年不算肝脑涂地呕心沥血、也称得上是兢兢业业未曾懈怠,实在不明白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金疙瘩做的小祸害。
他颤抖着手问庄随院里的小丫头:“你说二公子往哪儿去了?!”
“往校场去了,”小丫头约莫八九岁,眨巴着眼睛再给章长史的心头上来了一记重击,“二公子说那校场里有好大的象,要去看看呢!”
章同一口气没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那校场里的象可都是从战败的土人手里俘获回来的,都是实打实的战象,要是凶性发作伤了人那还了得!
“快、快去都督府找王爷和世子。就说二公子去看战象了,恐有危险,请王爷多派些人看顾!”
王府里的兵荒马乱暂且丢在一边。
把章长史气了个仰倒的庄二公子此时正绞尽脑汁地想把象笼的门开开。
皇城里的禁苑倒是也有象,但哪有专门做战象来驯的象威武?
庄随摩拳擦掌,擎想着上爬上去坐坐象舆过把瘾。
可惜了,庄二公子斜眼看着像座小山寸步不离的李校尉,只觉得这人碍眼。
“这象也看得差不多了,”李校尉瓮声瓮气道,“也就长这个样子,庄二公子往别处耍罢。”
这是想赶小爷走呢?
庄随偏不乐意遂他的意,当即将手下人使唤得团团转,拿椅子的拿椅子,取点心的取点心,还让人去叫个象奴出来伺候。
他咧开一口白牙:“我觉得这象很有些不同,听说寻常府军都奈何不得,还是败在了神机营的手底下。小爷要好好地瞧一瞧它到底有什么神通。”
李校尉正是出自府军,一听这话顿时起了心火。
他斜着眼睛想,这王侯家的纨绔子也好扯着脸皮跟他说打仗?别是一听到喊杀声就吓得尿裤子的货色。
庄随才不管他的黑脸,接着道:“这是遇见了象阵,改日遇见了狼阵、虎阵、老鹰阵,岂不是回回都被人撵着跑?”
李校尉冷笑:“二公子是个能人,打仗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费心?”庄随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我才懒得管你们呢,我呀,要去骑象!”
他突然大喝了一声:“丰容丰许!”
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两个年轻的护卫,一边一个就托着庄随登上了象舆,象背上还跪着一个少年象奴,正驱使着象往营门跑去。
李校尉这才变了脸色,这纨绔子居然是故意惹他不平来牵扯他的注意力,好暗中让人去打开象笼的门!
他急出了一头冷汗,死命追也追不上冲出了营门的象:“遣人去报王爷,说二公子骑着战象跑了!”
云南府衙内,珉王并左右副将正在商议着归京事宜。
本次出征云南元梁王的近三十万兵马有一半是三大营出来的,另外一半则是从湖广、江西、河南等行省调来的。战后抚恤、封赏、安顿等事也就格外繁琐,但大捷后的庶务便是再多,那也挡不住将领们脸上的喜色。
此次算是将元梁王和土酋段氏都打没了,留下左副将军领十数万官兵屯守,再等朝廷选官驻地,大虞便可将西南牢牢掌握在手中。
不若进京就给幼子庄随请封郡王吧,珉王给手底下的公文盖着印,脑内却已经想着京城珉王府周围还有哪处宅邸适合做郡王府的。
他正念着庄随呢,亲卫就面色灰白地俯身在他耳边,声音哆嗦着道:
“二公子骑着云贵战象跑了!”
珉王动作一僵,差点把总兵印磕出一个角来。
“你说那小兔崽子干了什么?!”
坐在一旁看兵器册的庄悯眼皮一动,听着他爹又惊又怒的一句,眼前条件反射般浮现了他那幼弟的斑斑劣迹。
世子爷无声地吐了口气,但愿这回的烂摊子比上回的好收拾。
“二公子去了校场说想看俘获的战象,李校尉未察觉象奴把门给打开了,放了一头出来,”亲卫语速飞快,“二公子便让丰容丰许带着他和象奴上了象,眼下已经冲出了校场大门,往府城里去了!”
此刻坐在象舆上招摇过市的庄随还未料到他的郡王府没着落了,居高临下俯瞰街市时,还有种众人皆渺独我巍峨的壮阔感。
丰许笑嘻嘻地从左面递过来一块锦帕:“二公子擦擦汗。”
丰容一张脸无甚表情,抱剑站在庄随右边。
那象奴的年纪也不大,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黑瘦黑瘦的,一双眼睛却格外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