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连日的雪停了,城郊的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行来,身后跟着若干护卫。
宝马香车,飞扬的车顶下垂着灯,竖着河东柳氏的标志。
刚一踏道便引人侧目。
“阿姐,这儿是哪儿呀?”一个貌美的小女娘撩开车帘好奇的打量着。
她手里握着一把黄鞠猫蝶纨扇半掩了面,姝丽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懵懂来,眨了眨眼,上下左右的转着头。
小石庄里不少农人都注意到了这辆跟着护卫仆人的马车,许多的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车上。
只见车里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襦裙年长一些的女娘坐着,正低头看着书。
那小女娘便越发向外看去了,直到被年长的女娘抓住了手腕。
道路被清过,但冰渣雪沫混着泥土,并不好走。
年长女娘拦着小女娘的肩,瞥了一眼泥泞的道路,掩在袖中的手掌微微一摆:“昭昭,把帘子放下来。”
下面一个护卫瞧见了,悄然和身边的人换了位置。
年长女娘严厉的出声训斥着,像一个管束娇蛮任性幼妹的长姐。
“我不要嘛阿彘姐姐。”小女娘扭头眯着眼睛笑了,抱住了她的手臂,“阿彘姐姐——”
无人察觉到,听到“阿zhi”两个字的时候,年长女娘眼皮子一跳,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字绝不是什么好意思。
忽然车子猛的一震,随后马抬起前足长鸣了几声。
装成车夫的徽鸣跳下了马车,装模装样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好不容易造成的局面,抱拳羞愧道:“娘子,车轮陷进了泥巴里。”
“啊?”小女娘娇叫一声,握着纨扇扇着,很是不高兴的说,“那我今日晚间还能去到听风小院吗?阿姐阿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嘛!”
年长女娘斥道:“你也不嫌冷,还扇风?”
小女娘不悦地说:“我便是喜欢!阿彘!你为何总说我!还不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不要叫了,昭昭!没大没小的,阿娘真是宠坏了你。还不是你瞧着这边新鲜非要走这边。”年长女娘皱眉斥道,提着裙子端庄的下了马车随徽鸣查看情况。
“这为什么要怪我啊!是车夫驾车的技艺不精!”
杨衔装模装样的绕了一圈转了回来,说:“昭昭,闭嘴!来,下马车。”
原来是一对世家姐妹出城去别院玩啊。四周听到的农人心想,姐姐稳重,这个妹妹瞧着年纪小,脾气可不小。
杨衔面上装出一副严厉生气的模样,向郗住风伸出手,郗住风则是一副百般不愿但又惧怕阿姐威严的小女娘姿态,被轻轻护着搂下了马车。
“呀!”刚一落地,郗住风就娇气的叫了起来,翘起了脚,“阿姐我的鞋子脏了!”
杨衔搂着郗住风的腰,压低了声音:“住风,你今日别玩心大发,误了正事。”
“大人,您再不专心点入戏,小心穿帮。”郗住风侧脸贴在杨衔颈边,提醒道。
“叫你穿着鹿皮靴出门你偏不要!”杨衔提高了声音,公报私仇的在郗住风腰上拍了一下,说,“这下好了,该!”
郗住风叉着手不说话。
徽鸣说:“娘子,要先将泥巴铲出来一些,才好将车从泥里拉出来,怕是要些时间。”
“啊——”郗住风先叫了起来,扯住了杨衔的衣袖,“阿姐!站着好累!外面好冷!”
说着她眼前一亮,指向了前面一家简陋的屋舍:“那里有房子!我们去那儿等吧!”
这间屋舍显然是供给农人和过路人歇脚的地方,三面围着,背着风,因着连下了几日的雪,好容易晴了,农户都忙着去地里看看。是以还是有不少人坐在屋舍里歇脚。
待杨衔一行人走进了,才发现里头最暖和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店家应当是在和他说话。
这店家年纪颇大,穿着粗布棉衣,衣角上打着补丁,端着一盘肉小心翼翼的搁在桌上,弯着腰卑躬屈膝的听着那个儒生说话。
“这种事情也要来烦我?”儒生不耐烦地说,“什么肉啊菜啊,府里未必缺了,你送就送。”
店家赔着笑,满脸都是苍老的褶子:“是是,这不是冬天担心您府上采买不便吗……”
“哼!”儒生动了几下筷子,撂了碗:“油太多了,茶水也糙。”
“店家,”杨衔出声唤道,“上壶热茶。”
店家笑着抬头,瞪大了眼,喃喃道:“这是哪儿来的神仙妃子……”
说话的女娘穿着火红的狐裘,威仪秀异,姿容如玉,鬓间珠翠环饰,耳珰金灿长坠。
她手上牵着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娘,那女娘颇为年幼,身披银狐裘,笑如璧月初晴,眉如黛云一勾,鬓间翠簪蘸碧色,姿容玉饰两相辉映,较妍面姝丽。
店家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慌忙地蹿到了杨衔前面,把她们要坐的椅子擦了一遍,有些局促的说:“您稍等您稍等。”
这时那儒生正要走,扭头打量了一眼杨衔一行人,那目光可算得上无礼,还不待杨衔说话,他便拂袖要走。
店家弯着身子走在他前面,面脸堆笑的说了些讨好的话。
郗住风面色不变,慢悠悠的晃着扇子,一副好奇的模样打量着周围。
见人走了店家才扶着腰慢慢直了一下身子,但腰背显然还是佝偻着,店家一边锤着腰,一边小心翼翼的把儒生吃剩的菜放回了托盘里。
郗住风目光定了一下,那些菜大多数是荤菜,儒生嫌油腻都没有动几筷子。
“唉。”店家摇了摇头,提着菜篮子掀开帘递给了一个老婆婆,低声说,“拿回家给孩子们吃吧,年底了,孩子们也没吃点什么好的。”
“老头子,今年吴老爷喜欢俺们的菜吗?”老婆婆抓着店家的手问了一句,“能让孩子去读书吗?”
店家勉强笑了笑,安慰说:“过几日再去问问。”
郗住风垂下了眼,笑容有些淡了,把扇子搁在了桌面。
店家从后头接了一壶热茶,走了过来。
“老人家,刚刚出去的那人是谁?”趁着店家上茶,杨衔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