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蔓菁设局将两人抓个现行,甚至林慕白尚不知情,也被迫架到柳蔓菁脚边,顶着众人指责,百口莫辩。
“林自秋,你干的好事,孤儿寡母,你竟下得去手,”柳蔓菁简直气极反笑,“倒不嫌她除你以外,还有别的野男人?”
林氏早年式微,多亏柳蔓菁母家帮扶,方能青云直上,且夫妻情分尚在,不可闹僵。林自秋合衣起身,思索盘问对策。
唐君黛遮住脖颈淤青,眸光微沉:“他就是个疯子,林夫人还是早日看清他真面目为好。我敬林夫人三分薄面,若你治得住他,不强抢民妇,且放我母子二人离开,我任打任罚,由你消气。”
“贱婢,有你说话的份?!”
话音刚落,柳蔓菁身边侍婢狠狠甩她一耳光,“偷汉子还这么嚣张?仗着几分姿色,妄想带个拖油瓶全身而退,当我家夫人太好欺负?”
唐君黛忍辱负重,继续说:“请夫人信我所言,当年林月之死因我而起,林自秋怀恨在心,囚我在此……”
“那他就该杀了你,而不是带着这个野种在府中豢养。”柳蔓菁冷声打断,全然不信她的说辞。
“稚子无辜,我只求一条生路。”唐君黛嘴角微扯,似乎也觉得这个事实太过荒谬。
林自秋默默靠近:“夫人……”
“跟着叫什么?晚些收拾你,把不住门的东西。”柳蔓菁一把推开他,步下台阶,朝唐君黛走近。
“借口离开,若你们在外厮混,我上哪儿抓去,我虽允他纳妾,却万不该是败坏名声的姘妇。往后,你便归在春桃手下,叫她好好教你何为妇道,何为规矩。”
“至于这小毛头,谅他也生不出什么事端,不如在我身边留做人质,也省得你生出旁的心思。”
“什么高门大户,为保名望,同床异梦也在所不惜么?”唐君黛只觉匪夷所思,她出身武林世家,见过许多敢爱敢恨的江湖儿女,万不知官家人固步自封到如此地步。
许是被她说中,柳蔓菁以为她刻意嘲讽,又不好当众发难失了气度,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林自秋吩咐解围:“愣着干什么?一个下人胆敢冲撞主子,把人带下去掌嘴。”
唐君黛见他就犯恶心:“林自秋,你畜牲不如。”
于是柳蔓菁随意将他养在后院不管不顾,未曾怀疑他的生父是谁。好在院中伙食比杂役房容易入口,给的月钱更高,最累的活也不过劈柴洒扫。春桃打心底瞧不上他,自然不让他碰柳蔓菁的任何东西。
闲暇时候,他一刻不停寻春桃领活,且追问唐君黛的去向,见他模样乖巧又会来事,春桃自然不好意思刁难他,只不断用托词应付,隐瞒唐君黛所困之地。
林南箫每日请安时,总能瞧见他独自削着木块,动作轻缓地塑出木雕,一只只憨态可掬的兔子自他手中诞生,姿态奇巧。
近期集市孩童哭闹要买的蟾宫月兔,竟出自他手?
他悄然走近,怕惊扰对方会削到手。林慕白直觉有道目光盯着,尽管转头足够小心,仍有木刺扎进肉里,痒痛难抓。
“公子有要事?”林慕白放下活计,抬头问询。
林南箫移开视线:“只是惊奇,你有如此匠心。况且你娘的事我已听说,虽无意迁怒,却不知怎么面对你。”
一枚枯叶飘至石桌边沿,林慕白轻轻拂落,连带打磨留下的尘屑随风扬散。
“你对林御史,很是敬重,”他注视着林南箫,“他在你心里,是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林南箫席地而坐,直言不讳。
“于家中,他作为父亲很称职,百姓口中,亦是为民请命的贤臣,美色当前坐怀不乱,与母亲恩爱有加。”
“可他又和常氏暗通款曲,实非君子所为……分明在此之前,我们常常外出采风,捕虾开蚌。我入太学就读,他会亲手替我收拾行装,有时比母亲还细致周到。”
“是吗。”林慕白眉目低垂,淡淡附和。
“罢了,不说这些,你做这些木雕,要拿去集市卖么?”
林慕白知他性子直率,答非所问:“我不能离开这里,如果府内禁止私自售卖物件,罚我一人便是。”
后厨小娘子出府采买时,偶尔受他委托,捎带给杂货老板提供货源,成交价五五分成,加之主城物价稍高,三十只木雕小兔可换得六两白银,林慕白到手三两。
他一个月工钱不过五两,有这份副业,也能留下余钱给唐君黛添置手炉,免受饥寒之苦。
“不,不是问责你,只是看你十分疲顿,有难处可以与我说。”
林南箫观他指腹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又道:“要是缺钱,我能帮你。”
林慕白神色微动:“与钱无关,公子还愿帮我?”
“你总要说了,我才知道能否做到。”林南箫拿起一只木雕,放在手心把玩。
微风乍停,脆弱枯叶盘成漩涡,一卷就碎。
林慕白默了半晌,轻声说:“我想,见娘亲一面,她安然无恙,我才安心。”
虽不是过分请求,但柳蔓菁正气头上,想她应允没那么容易。
“可以,我找母亲求情。”林南箫纠结片刻,予他承诺。
那双清冽动人的眼微微睁大,林慕白始料未及,有些动容:“……我当如何答谢公子?”
林南箫摊开掌心:“用你这只木雕换,行吗?加钱也可以。”
他曾一时兴起买过几只,送给同游的官家小姐。单脚踩云的银喉山雀,抱月睡觉的玉兔,脸颊鼓鼓吃相灵动的金丝鼠,圆滚滚胖嘟嘟,孩子们稀罕得紧。
隔几日想要新的,店家却拿来几件仿品,称木雕原货已经售光,自家削了一批品相较差的,便宜卖给他。
本不过一件小事,但勾起林南箫些许不甘。
“不是值钱玩意,公子看得上,尽管拿去。”林慕白这么说着,从他手里拿回木雕,单独放入衣兜。
连日来,他日间做着粗活,夜里加紧赶工木雕,指节手腕已然酸痛不已。他本意攒钱买件珍品首饰,求春桃通融一二,林南箫既能打通这层关系,自己又何必端着假清高。
林慕白悉心解释:“此物尚未染色,并非成品,公子急的话,不妨三日后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