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小北在奈何桥上拦住你,救了你,或许还让你好好照顾我?”
顾景行心虚地移开目光,讪讪一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像齐思思试图说服我这一世的小北健康幸福,你们都希望我能放下过去,放下小北。”向小南闭了闭眼,“可是小北她,就在这里。”
就坐在她身边,日日夜夜啼哭不止。
小北在害怕,在发抖,只有偶尔哭累了的时候,才会静静挨着她,说自己想她,又流着泪问她能不能陪陪她。
顾景行终于变了脸色:“小南!那都是……”
“是幻觉,我知道。”向小南无比清醒,但清醒并不能将她拉出这片越来越深的泥潭,“顾景行,当年的那个交易,可以结束了。”
有时候人的恐惧到达顶点后,反而会诡异地平静下来。
就像是此刻的顾景行,明明连指尖都在发颤,可说出的话却异常冷静:“当年我答应过你,在你想死的时候拦住你,作为你帮我的回报。小南,这是承诺,不是一个可以单向取消的交易。”
屋外冷风呼啸而过,顾景行仿佛间也回到了那年的大雪夜。
他在心慈孤儿院再次见到小南时有多高兴,在知晓那晚发生了什么后就有多震惊。
小南重回到孤儿院的日子很不好过,孤儿院里所有孩子都说是她害死了小北。
那是他们最最喜欢的小北。
还有顾院长,如果不是警察亲自送她回来,还特意叮嘱了要好好照顾,只怕恨不得将人丢出门外的顾院长连口残羹剩饭都不会留给她。
那时顾景行刚到心慈孤儿院不久,心有惶惶,下意识想要抓牢唯一熟悉的人。
可小南无知无觉,从回到孤儿院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直到半年后,当初领养小北的那个男人,再次来到了孤儿院。
顾景行知道她在孤儿院里过的不好,却不知道她即将要去的,会不会是一个更糟糕的地方。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到了现在,他都不确定小南是不是变成了一个小哑巴。
在小南离开孤儿院前的最后一个晚上,顾景行实在睡不着,偷偷溜出房间,却没想到小南也没睡,正蹲在那颗大柚子树下挖坑。
“小南你……”
“你有机会的话,尽早离开这里。”
“什么?”顾景行歪了歪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要随便同意领养,找机会换一家孤儿院。”
这就是小南和他说过的仅有的话,或许还是看在当初小北坚持要帮他的情分上。
直到很久以后,顾景行才隐约意识到,一家孤儿院里,全部都是健康可爱甚至长相出众的孩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那时的他也不过八岁,既不勇敢,也不聪明,拒绝领养、逃离心慈孤儿院这件事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坚持。
晋城另一端的彩虹孤儿院房子很旧,食物也很难吃,但因为他长得好,时不时就被向院长带出去当门童,偶尔开个小灶,所以日子也算不上多坏。
他在新的孤儿院里很听话,也很乖,唯一出格的事,是不愿意改姓不愿意换名。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偶尔想起那个阴郁沉默的女孩时,想着或许有一天再见面,她还会记得顾景行这个名字。
可顾景行从没想过,会在彩虹孤儿院再次见到小南。
两年多过去了,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没有长高,也没有长肉,瘦的衣服空荡荡,垂着眼安静不说话。
顾景行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小南分明还和当年一模一样,眼底装不进任何人,仿佛至始至终都活在自己真空的世界里。
直到那个送她过来的女警察离开前,他看到向小南伸出手,下意识去勾拉对方的衣袖。
可惜没拉到。
“哦对了。”女警察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我过两天再来接你去医院,你乖乖吃饭,乖乖吃药,知道吗?”
顾景行清楚地看到小南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燃起一簇微光。
她很轻,又很郑重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