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七懵懵地想了一会儿,愈发觉得没意思,天也昏沉,地也黯淡。她便也无心回营,迈步就向相反的方向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约有一顿饭的功夫,绕过了一块又一块的营帐,耳边就传来闹哄哄的声响。叶小七回头看了一眼,见有兵士们正在分发着酒坛,说是凌将军赏给将士们的美酒。叶小七就想,自己好歹在这里累死累活带个队伍出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奖赏怎么着也该算自己一份,于是随便看了个营帐就凑了过去,眼见脚边摆放着一坛又一坛尚未分配的酒坛,也不多话,一手提了一坛,转身就走。
“哎哎哎兄弟,你是?”正在分酒的士兵抬手召唤了一下。
叶小七举了举酒坛,高声喊道:“兄弟,谢了啊!”
因为都穿着自家的衣服,那士兵也不疑有他,只以为是自己兄弟贪杯,想着正是喜庆之时何必闹得不快,正好也不是人人都能饮酒,多两坛少两坛不算什么,便也不做计较。
叶小七一边走一边伤心,把两坛酒提到大路上,仰望着苍茫茫的天空,背靠着一棵大树,随手放下了一坛,撕下另一坛酒的泥封,直接就着坛子仰脖灌了起来,也不品尝味道,咕咕咚咚灌了一肚子。因为灌得太快,差点憋过气去。叶小七一时酒性还没上头,只觉得肚子万分撑胀,打了个酒嗝,提起另一只坛子继续上路。
没走两步,叶小七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踏风而来。她回头遥遥一望,非常意外地看到了那个被自己以小侍身份骗过的领队。她想不通正在普营同庆的时刻,这个领队为何要骑马往外冲,想到自己喝得双腿走路无力,正好可以搭乘一番,便在道旁等着。直到那领队骑马从旁闪过之时,叶小七突然一个箭步蹿上马背,后背紧靠着领队,调整了姿势,微微喘几口气。
那领队吓了一跳,居然也不停住马步,只是策马向前,嘴里问道:“你是谁?你上来干什么?”
“就借你的马搭乘一截,别那么小气!”叶小七说着,又看到远处似乎有一小队人马追来,再看看这领队惶急惶急的样子,疑惑问道:“你好像是在逃跑?”
“坐好你的马背,再多嘴赶你下马!”领队一边疾驰一边威胁道。
叶小七笑了:“你倒是赶我一下试试?”
领队更不犹豫,抬起马鞭就向叶小七挥去。叶小七腾空跳起,双脚踩在领队的肩膀上,脚踝紧紧夹住领队的脖子,稳稳当当地站立起来。领队吃痛大呼:“你快下来!坐好!本来你我互不相干,你要借马,我带你一起走就是了!”
叶小七不肯下来,坚持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逃跑?”
领队皱眉道:“我看你也是在逃跑,你又是为什么?”
叶小七脚下用力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领队吃痛大喊:“我说我说我说,壮士你快下来!”
叶小七这才松了脚,跳落在领队身后,坐稳在马背上问道:“你说,你为何要逃跑?难不成你是奸细?”
领队冷哼一声道:“在这里混熟了的人谁不知道我是凌将军的亲信?我看你才更像奸细一点。”
“那倒是奇怪了,你既然是凌将军的亲信,他刚到营帐,你应该忙着接风才是,却反而惶急逃跑。”念叨了这么一句之后,叶小七拿鞭子勒住领队的脖子,逼问道:“少废话,说,你到底为什么逃跑?”
领队被勒得脸红脖子粗,犹梗着脖子大叫道:“你不明来历!你若是奸细,我就打死也不说的!”
叶小七说:“我若是奸细,此时不忙着对付凌将军,跑过来对付你作甚?我要是想对付你,还用得着等到这个时候?”解释完毕后,她手上又是猛一使劲喝道:“快说!为何逃跑?”
领队忙道:“壮士饶命,饶命!实不相瞒,我这次冒了凌将军的名字在这里招兵买马,没想到被凌将军得了风信,亲自来抓,现在实在不知会有怎样的责罚,先逃跑避开一段,等想好了脱罪之法再回来向凌将军请罪。”
叶小七继续用马鞭勒着领队的脖子问道:“那你为何要冒着凌将军的姓名在此地招兵买马?”
“实不相瞒,我因贪酒不幸丢了一座县城,冒死带着几个兄弟逃了出来,没脸去见凌将军,所以才偷偷打算招一些兵马,把那县城夺回来,再向凌将军复命!”
“凌将军为何会派你这等贪酒之人去守城池?”叶小七继续不依不挠地问。
“是我不甘心被人说我只是宠臣,千方百计打听各方军情,听说有个那县城正有敌人犯境,所以才偷偷拿了凌将军的令箭,跑去城池相助,谁知那敌人太狡猾了,一听说我去就撤退了,我一高兴就喝多了……”
叶小七皱眉问道:“凌将军为何会收你这个没用的废物在身边?”
领队说:“实不相瞒,我也姓凌,和凌将军是同乡,凌将军只是看我可怜收留在此,也并不给官,也没有俸禄。跟着凌将军日久,我觉得打仗也没什么的,就……”他回头看了一眼,拖着哭腔道:“壮士,你再不给我马鞭,咱们就要被追上了!”
叶小七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看你这驭马之术也是一般,你坐到后边,我来。”
领队连忙扶紧马背向后挪动。叶小七有一个腾空的翻越,提着缰绳坐到了前面。刚坐稳,她便感到酒气上涌,一阵的头晕目眩,连着天、地,周边的树木,小路,旁边的营帐,都是一阵旋转。叶小七忙拼命稳定住心神,死死拉扯住缰绳,挥着马鞭喊了声“驾!”
那马头在叶小七的摇摇欲坠中跌跌撞撞,也不知撞向何处去。领队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绝望地哭喊着:“你快醒醒!马往回走了,往回走了!……”
叶小七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在马背上颠簸了好久,心道应该是跑出来了,睁眼一看,眼前赫然显出凌云度那张脸来,依然是勾勒鲜明的精致轮廓,垂目带笑望着自己,好看的眼角眉梢一如既往地沉寂无波,如玉如璞,如梦如幻。叶小七吐出一口酒气,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再睁眼,还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