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察觉隋意牵动肩膀伤口,沈淮川手上松了些力气,却还是紧紧牵着她手腕,一直将她送到马车之上才松开。
隋意本就不想被人瞧见她与沈淮川总在一处,偏偏又被他扯了一路,心下有火发不出,只能没好气地挑衅道:
“沈尚书这是做什么?当着大理寺那么多人的面牵我出门,怎么,是打定了主意要娶我吗?”
见沈淮川沉默不语,她便又激他道:“若是不娶,大理寺那么多卫兵,还有江衡书江季书兄弟俩都瞧见了——被你这声名狼藉的大奸臣牵过手的女娘,这长安城还有别人敢娶吗?”
沈淮川这回倒是有了些反应,他用手撑着马车窗檐,倾身靠近隋意:“不是说喜欢我吗?还想着要嫁给别人?”
隋意嘁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喜欢你了还不行吗。”
沈淮川捧着她脸侧,微微用力,让隋意和他对视。
隋意不肯,又将眼神移开。
沈淮川这回倒没强迫她,只是后撤几寸,不再碰她:“不喜欢便不喜欢罢。”
他声音极轻,落在隋意耳中,像是自嘲。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剩下些落寞。
隋意没想到他会这般说,一时有些接不下话去。见他半晌不语,隋意稍有些慌了神——那不翼而飞的旧案卷宗她还没朝沈淮川讨个说法。
她只能又硬着头皮以退为进,小声支吾着埋怨道:“明明是我替你挡了一箭,你呢?你怀疑我是不是跟那刺杀你的匪徒有勾结,还要审我!”
“我没要审你。”沈淮川打断她,又耐心地解释道:“我只说要问问你此事,是你自己瞎想。”
“瞎想?我可没瞎想。像你这般凶巴巴的冷情之人,还是换别人喜欢去罢。我就当这些日子瞎了眼,日后与沈尚书桥归桥路归路。日后走在路上别说认识我——”
隋意说罢,侧着头窥了眼沈淮川神态,却见他眼神平静无波,像是方才隋意话中之人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还真是冷心冷情。
隋意暗自叹了口气,心道真是撩也撩不动。
她冷哼一声,自顾自地靠在轿中软垫之上阖眼假寐。等了许久也不见沈淮川说话,隋意只好又耐着性子开口切入正题:“假//币案已了结大半,你答应给我的东西,不许赖帐。”
沈淮川知道她说的是旧案卷宗:“我不是没让人锁卷宗室吗?”
“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唬我?”隋意话里带了几分怀疑:“大理寺卷宗室藏近百年案宗,可昀德十七年的那些案宗里,偏偏少了老师那一桩旧案的案宗?”
沈淮川默了一瞬,道:“我......的确不知晓此事。”
“你说不知便不知?我怎知道你没骗我?”
沈淮川蹙眉,心烦意乱:“若那卷宗落到有心之人手上,头一个死的便是我。此事我会派人去查,待此案了了,会给你一个说法。”
隋意看了他一眼,见沈淮川这模样的确不像知情人,她只好作罢。
那假//币案她顶多算是个旁观之人,只被沈淮川牵着鼻子参与其中,瞧了几个线索,根本算不上帮了他多少忙。
这案子的利息她不讨便也罢了,只是左肩那血淋淋的伤口,她可得好好朝沈淮川讨个好处。
这么一想,隋意没再说话。
要问的事已经问完了,隋意本打算功成身退闭着眼小憩,忽地却听沈淮川开了口:“方才你同江叙说的,千两赝金之事,我怎地从未听你提起过。”
隋意眨了眨眼,语调不自觉地上扬着:“我随口编的,本还以为能诈出他那同谋,谁知这人这么重义气。”
沈淮川又不说话了,也不知他阴沉着一张脸在想些什么。半晌只听轿辇外头有人低声通传:“二公子,宫里头的柳蓝公公来了。”
柳蓝侍奉御前,自小便跟着皇上。他此番亲自前来,只怕有什么旨意要通传。
沈淮川掀开轿帘,问道:“可知他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钟慈低下头,压低声音道:“似是来寻您,说是圣上口谕,要柳蓝公公亲自来通传。”
他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声音便刺破轿辇而来:“圣上口谕,户部尚书沈确接旨——”
见圣旨如见圣上亲临,在场官员百姓皆需跪拜接旨,圣上口谕也是一样。
沈淮川欲弯腰下轿接旨,却见隋意分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隋意看见他望过来的眼神,手指抵在他唇上,示意他别告诉那传旨公公,这轿中还有他人。
沈淮川顺了她的意,将她附在他唇上的手指放在手心捏了捏,轻声叮嘱:“我去去就回。”
说罢,沈淮川下了轿,掀袍跪立在明黄圣旨之下。
“臣,沈确听旨。”
“圣上口谕,假//币一案已经了结,请沈尚书进宫领赏。”
“是,谨遵圣上旨意。”沈确说罢,稽首领旨,起身后又朝柳蓝道:“劳烦蓝公公回禀,谢陛下赏赐,臣略作休整便进宫面圣。”
“面圣这事倒是不急,只是老奴想问一句沈尚书。”柳蓝顿了顿,看向不远处停着的尚书府轿辇,又问道:“不知轿辇中坐着何人,怎么不出轿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