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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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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南熏阁宴罢,栾珏当时对姜涵露的劝谏郑重以待,可转过头去却依然如故。朝堂上不满质疑的声音甚嚣尘上,长公主府门前车马不绝。

宣室中吵得沸反盈天,栾珏索性罢朝,连上书房中也本章倒扣、笔挂墨干,做一个“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良言恶语一概不听。

在皇宫门前求见的大臣们一拨接着一拨,都只得到一个答复:“陛下在含章宫歇息,大人请回。”

含章宫中,红烛影动,锦温琼腻,金猊内袅袅香雾喷。

姜涵露觑着空当儿,伸手将红绫被一扯,左右一滚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栾珏看着她在床上裹得像一条胖乎乎的蚕,笑道:“你怕什么?”他早已除了冠,如墨黑发散下,垂落在她的脸侧。

姜涵露将被子掖到下巴处,很警惕地支使他:“你去叫人传水。”

“好,好。”栾珏笑着将双手拢在身前,以示自己绝无妄念,下床去披外袍了。

姜涵露这才放松一点,缓一口气,略翻个身,只觉得浑身筋酥骨软,力怯意迟。

不多时,青黛捧水进来,搀她起来盥洗,垂眸不语,不敢多看一眼——床头供着的那束木芙蓉,她上次进殿的时候还是初开的白色,此时已经开成了艳绝的绯红色。

姜涵露一边由她摆弄,一边渐渐清醒起来。

她有点困惑——栾珏向来不是一个纵欲贪欢的人,可这几日,他却流连床榻,三天三夜没有迈出过含章宫大门。

那厢栾珏也已梳洗过,重新束发整衣,叫人传晚膳来。

含章宫中早就烧起暖炉,深秋时节仍一团春意。姜涵露穿了轻薄衣衫,在桌前坐下,双手捧着脸叹了一口气。

“露卿,叹什么气来?”她的头发还没梳,栾珏站到她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拢头发。

“朽木不可雕啊——”姜涵露没奈何地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这是宰予昼寝被老师孔子发现后,孔子骂他的话。如今自己不仅昼寝,还昼……栾珏发疯荒唐就算了,她对自己的配合和沉溺也很绝望。

“哈哈,”栾珏笑起来,“露卿,你不要去沾那些夫子们的酸气。”

“陛下,”姜涵露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解救出来,仰起头来看着他,“你是在躲什么呢?还是在等什么呢?”

人是不会突然转性的。她这几天情天欲海中沉浮,被他哄得不清明,此刻终于能好好问问他。

栾珏在她身边坐下:“怎么这么问?”

姜涵露觉得他才问得奇怪:“陛下不是会耽于女色的人。”这不是很明显吗?他的欲望从来不只在女人身上。

栾珏的心中梗起一种很微妙的不适和失落。这句话无论从谁口中说出来,都无疑是对一位君王的肯定,唯独、唯独不该出自他的妻子之口,不该出自姜涵露之口。

何况,何况——他羞于承认,在含章宫、在姜涵露身边不问朝政、管他春夏与秋冬的这几日,他第一次体会到一种下坠的、沉溺的极乐。

栾珏欲言又止,还是选择先回答她的问题:“是,朕给他们时日,等他们搭台子唱戏。心急的人,才会露破绽。露卿,朕以为你会先怪朕在南熏阁中言而失信。”

姜涵露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陛下既然那样说了,我就信,信后面的这些增兵征饷、一意孤行,都不过是陛下的障眼法。”

她说得那样自然,栾珏一面欣慰,一面又无奈:“只是带累你,和朕一起枉担虚名。”

暴君。

妖后。

君王因何不早朝?姜涵露明白他的意思,她这些日子已经听到过许多流言蜚语,渐渐理解了文安长公主那日说的话。

只是……她替栾珏问,也替自己问:“流言如刀,陛下难道不委屈吗?”

“这个问题,朕也曾问过。”栾珏微微弯起唇角,“长姐当年因为以女子之身摄政,因为与昌平侯相好,因为动手整饬财政军政,遭受过无数污言秽语、政敌攻讦。朕那时还小,十分气不过,问她,委屈吗?值得吗?她说,她问心无愧,身后自有评定。”

“江南沐长公主殿下早年德政,才得人人有田可种,都十分景仰长公主。前几年有族伯觊觎我家财产,说女子不该读书写字,要早早定亲出去,就是母亲提着长公主的事迹把他们骂回去的。”姜涵露轻声接道。

“原来是这样吗?”栾珏第一次听她提起此事,缓缓道,“所以朕想,这身后评定,固然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史官的良心。同时也在世道人心,在百姓们的口口相传中。朕信了这一点,就不怕别人了,只怕自己做的不够啊。”

江河万古流,暮暮朝朝,年复一年,他相信每个人最终都能得到公正的评定。

“我明白。”姜涵露轻声道。

晚膳的菜肴已经摆了上来,她吩咐宫人们退下,和栾珏一起安静地吃饭。

“提起长姐,上次她进宫时曾对朕说,孟府从前送你的礼物中有一件犀角杯?”栾珏开口提起另一件事。

“是有一件。”姜涵露印象很深。

栾珏微微点头:“待会儿叫人取来,借朕一用好不好?”这些天钟叶去查孟子光,倒真查出些眉目,栾珏想试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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