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他又一次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重要之物在他面前死去,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逆天改命了么?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这么无能为力呢?
他再也再也再也不想体会这种感觉了,早就不想了,可是他似乎只能绝望地发现,“无能为力”之于他,是无法摆脱的一种命数。
孤苦无望之际,他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戏台底下垫着大石块,他可以用那石块砸。
这底下好几个人,可能还有人活着,但他不在乎,他这一刻只想把他师父给拉出来。
其他人只是幻境,无关紧要,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人在幻境里惨死会对现实的人有什么影响,他不敢去赌,也不想去尝试。
就算亦绯天是死了,也要把他拉出来,完完整整地带出幻境。
白瑕一瘸一拐,吃劲地搬起石头,正好往横梁上砸,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别……”
白瑕慌忙丢下石头,扑了过去:“是你吗师父?”
“还有人活……着……”亦绯天一字一句,费力地说道,“别做……傻事……我活……活不了了……救……救他们。”
白瑕视线又模糊了。
在这一刻,白瑕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亦绯天。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自己目盲身残之下,还想着护他人一把。
明明他教导他们,自己的命永远是第一珍贵的,但他自己又何此不惜命呢?
……
临时收拾出的小屋子,跳跃的橙黄的火光,烧得暖暖的碳,一具盖上白布的、冰冷的尸体。
白瑕坐在火盆前,烧着纸钱,絮絮叨叨地跟亦绯天说话。
告诉他被他护住的两人还活着,庄家请了大夫,只看那两人能不能挺过来。
告诉他“老李头”原先也是戏班的班主,还是“陈班主”的师父,早些年走南闯北,拉扯了一大家子人,落川也是他捡的,二人亲同父子,所以老李头在知道陈班主把落川卖了后发了好大通火,落川后面还好声好气劝他消气。
戏班子诸人都知道,落川有个绝活叫“化蝶”,调子只有老李头赶得上,整个戏班子只有老李头能拉。
这化蝶,落川轻易不肯唱,也轻易不传人,是班子的看家绝活。老李头就靠着这一手吃遍天,养活了一大帮人。
可最后戏班子走的走散的散,陈班主接手后,渐渐没人知他是曾经的“李班主”了。
白瑕跟老爷子说了好些好话,说他辛苦了,跟他道谢,替陈班主这个孽障道歉。让他安心地去,不要带走他师父。
“师父,手都冻僵了,您一定很冷吧。”
他跪在老人身侧,轻轻抱住对方枯瘦如柴的手臂,脸慢慢贴上去,小奶猫一样依恋地蹭了蹭。
那只手的皮肤很糙,很凉,像从雪地里刚刚挖出的老树根,暗暗黄黄的,不好看,很不该作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壳子。
可就算是这样的躯体,白瑕也觉得他美极了。
或许……
亦绯天之所以为亦绯天,并非因他是离君转世,也不是因为他是流云宫的司命长老、玉挽仙尊。
亦绯天就是亦绯天。哪怕用垂垂暮年的身体,也是万古风流。